大喜,便问道:“你是甚人?”高俅向前跪下道:“小的是王都尉亲
随,受东人使命,赍送两般玉玩器来进献大王。有书呈在此拜上。”端王听罢,
笑道:“姐夫直如此挂心。”高俅取出书呈进上。端王开盒子看了玩器,都递与
堂候官收了去。
那端王且不理玉玩器下落,却先问高俅道:“你原来会踢气球。你唤做甚么?”
高俅叉手跪覆道:“小的叫做高俅。胡踢得几脚。”端王道:“好!你便下场来
踢一回耍。”高俅拜道:“小的是何等样人,敢与恩王下脚。”端王道:“这是
齐云社,名为天下圆。但踢何伤。”高俅再拜道:“怎敢!”三回五次告辞。端
王定要他踢。高俅只得叩头谢罪,解膝下场。才踢几脚,端王喝采。高俅只得把
平生本事都使出来,奉承端王。那身分模样,这气球一似鳔胶粘在身上的。端王
大喜,那里肯放高俅回府去。就留在宫中,过了一夜。次日,排个筵会,专请王
都尉宫中赴宴。
却说王都尉当日晚不见高俅回来,正疑思间,只见次日门子报道:“九大王
差人来传令旨,请太尉到宫中赴宴。”王都尉出来,见了干人,看了令旨,随即
上马,来到九大王府前,下马入宫来,见了端王。端王大喜,称谢两般玉玩器。
入席饮宴间,端王说道:“这高俅踢得两脚好气球,孤欲索此人做亲随,如何?”
王都尉答道:“殿下既用此人,就留在宫中伏侍殿下。”端王欢喜,执杯相谢。
二人又闲话一回。至晚席散,王都尉自回驸马府去。不在话下。
且说端王自从索得高俅做伴之后,就留在宫中宿食。高俅自此遭际端王,每
日跟着,寸步不离。却在宫中,未及两个月,哲宗皇帝晏驾,无有太子。文武百
官商议,册立端王为天子,立帝号曰徽宗,便是玉清教主徽妙道君皇帝。登基之
后,一向无事。忽一日,与高俅道:“朕欲要抬举你,但有边功,方可升迁。先
教枢密院与你入名,只是做随驾迁转的人。”后来,没半年之间,直抬举高俅做
到殿帅府太尉职事。
且说高俅得做了殿帅府太尉,选择吉日良辰,去殿帅府里到任。所有一应合
属公使衙将,都军禁军,马步人等,尽来参拜,各呈手本,开报花名。高殿帅一
一过。於内只欠一名八十万禁军教头王进。半月之前,已有病状在官,患病未
痊,不曾入衙门管事。高殿帅大怒,喝道:“胡说?既有手本呈来。却不是那厮
抗拒官府,搪塞下官。此人即系推病在家。快与我拿来。”随即差人到王进家来,
捉拿王进。
且说这王进却无妻子,止有一个老母,年已六旬之上。牌头与教头王进说道:
“如今高殿帅新来上任,你不着。军正司禀说染患在家,见有病患状在官。高
殿帅焦燥,那里肯信,定要拿你。只道是教头诈病在家。教头只得去走一遭。若
还不去,定连累众人。小人也有罪犯。”王进听罢,只得捱着病来,进得殿帅府
前,参见太尉,拜了四拜,躬身唱个喏起来,立在一边。高俅道:“你那厮便是
都军教头王升的儿子。”王进禀道:“小人便是。”高俅喝道:“这厮!你爷是
街市上使花棒卖药的,你省的甚么武艺!前官没眼,参你做个教头。如何敢小觑
我,不伏俺视!你托谁的势要,推病在家,安闲快乐!”王进告道:“小人怎
敢!其实患病未痊。”高太尉骂道:“,贼配军!你既害病,如何来得?”王进
又告道:“太尉呼唤,安敢不来!”高殿帅大怒,喝令左右教拿下王进,“加力
与我打这厮!”众多牙将,都是和王进好的,只得与军正司同告道:“今日是太
尉上任好日头,权免此人这一次。”高太尉喝道:“你这贼配军,且看众将之面,
饶恕你今日之犯。明日却和你理会!”
王进谢罪罢,起来,抬头看了,认得是高俅。出得衙门,叹口气道:“俺的
性命,今番难保了!俺道是甚么高殿帅,却原来正是东京帮闲的圆社高二!比先
时曾学使棒,被我父亲一棒打翻,三四个月将息不起。有此之仇,他今日发迹,
得做殿帅府太尉,正待要报仇。我不想正属他管,自古道:‘不怕官,只怕管。’
俺如何与他争得!怎生奈何是好?”回到家中,闷闷不已,对娘说知此事。母子
二人,抱头而哭。娘道:“我儿,三十六着,走为上着。只恐没处走。”王进道:
“母亲说得是。儿子寻思,也是这般计较。只有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镇守边庭,
他手下军官,多有曾到京师的,爱儿子使枪棒极多。何不逃去,投奔他们。那里
是用人去处,足可安身立命。”娘儿两个商议定了。其母又道:“我儿,和你要
私走,只恐门前两个牌军,是殿帅府拨来伏侍你的。他若得知,须走不脱。”王
进道:“不妨,母亲放心,儿子自有道理措置他。”
当下日晚未昏,王进先叫张牌入来,分付道:“你先吃了些晚饭,我使你一
处去干事。”张牌道:“教头使小人那里去?”王进道:“我因前日病患,许下
酸枣门外岳庙里香愿。明日早要去烧炷头香,你可今晚先去,分付庙祝,教他来
日早开些庙门,等我来烧炷头香。就要三牲献刘李王。你就庙里歇了等我。”张
牌应先吃了晚饭,叫了安置,望庙中去了。当夜子母二人,收拾了行李衣服,细
软银两,做一担儿打挟了,又装两个料袋袱驼,拴在马上。等到五更天色未明,
王进叫起李牌,分付道:“你与我将这些银两去岳庙里,和张牌买个三牲煮熟,
在那里等候,我买些纸烛随后便来。”李牌将银子望庙中去了。王进自去备了马,
牵出后槽,将料袋袱驼搭上,把索子拴缚牢了,牵在后门外,扶娘上了马。家中
粗重都弃了。锁上前后门,挑了担儿,跟在马后。趁五更天色未明,乘势出了西
华门,取路望延安府来。
且说两个牌军,买了福物,煮熟在庙,等到巳牌,也不见来。李牌心焦,走
回到家中寻时,见锁了门。两头无路。寻了半日,并无有人曾见。看看待晚,岳
庙里张牌疑忌,一直奔回家来,又和李牌寻了一黄昏。看看黑了,两个见他当夜
不归,又不见了他老娘。次日,两个牌军,又去他亲戚之家访问,亦无寻处。两
个恐怕连累,只得去殿帅府首告:“王教头弃家在逃,子母不知去向。”高太尉
见告了,大怒道:“贼配军在逃!看那厮待走那里去!”随即押下文书,行开诸
州各府,捉拿逃军王进。二人首告,免其罪责。不在话下。
且说王教头母子二人,自离了东京,在路免不得饥餐渴饮,夜住晓行。在路
上一月有余。忽一日,天色将晚,王进挑着担儿,跟在娘的马后,口里与母亲说
道:“天可怜见,惭愧了!我子母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