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今日是年晚,难道不在家过年的?”叫从人将拶
子拶将起来。这妇人着了忙,喊道:“在!在!”就把手指着厨下。知县率领从
人竟往厨下来搜。佥事无计可施,只得走出来道:“今日年夜,老父母何事直入
人内室?”知县道:“非干晚生之事,乃是按台老大人、宪长老大人相请,问甚
么连杀五命的公事,要老先生星夜到司对理。如老先生不去,要晚生代解,不得
不如此唐突。”佥事道:“随你甚么事,也须让过年节。”知县道:“上司紧急,
两个承差坐提,等不得过年。只得要烦老先生一行,晚生奉陪同往就是。”
知县就叫承差守定,不放宽展。佥事无奈,只得随了知县出门。知县登时签
了解批,连夜解赴会城。两个承差又指捕官一面到庄上掘了尸首,一同赶来。
那些在庄上的强盗,见主人被拿,风声不好,一哄的走了。
谢廉使特为这事岁朝升堂,知县已将佥事解进。佥事换了小服,跪在厅下,
口里还强道:“不知犯官有何事故,钧牌拘提,如捕反寇。”廉使将按院所准状
词,读与他听。佥事道:“有何凭据?”廉使道:“还你个凭据。”即将纪老三
放将出来道:“这可是你家人么?他所供口词的确,还有何言?”佥事道:“这
是家人怀挟私恨诬首的,怎么听得?”廉使道:“诬与不诬,少顷便见。”说话
未完,只见新都巡捕、县丞已将红花场五个尸首,在衙门外着落地方收贮,进司
禀知。廉使道:“你说无凭据,这五个尸首,如何在你地上?”廉使又问捕官:
“相得尸首怎么的?”捕官道:“县丞当时相来,俱是生前被人杀死,身首各离
的。”廉使道:“如何?可正与纪三所供不异,再推得么?”佥事俯首无辞,只
得认了道:“一时酒醉触怒,做了这事。乞看缙绅体面,遮盖些则个。”廉使道:
“缙绅中有此,不但衣冠中禽兽,乃禽兽中豺狼也!石按台早知此事,密访已久,
如何轻贷得?”即将杨佥事收下监候,待行关取到原告再问。重赏了两个承差,
纪三释放宁家去了。
关文行到云南,两个秀才知道杨佥事已在狱中,星夜赴成都来执命。晓得事
在按察司,竟来投到。廉使叫押到尸场上认领父亲尸首,取出佥事对质一番,两
子将佥事拳打脚踢。廉使喝住道:“既在官了,自有应得罪名,不必如此!”将
佥事依一人杀死三命者律,今更多二命,拟凌迟处死,决不待时。下手诸盗,以
为从定罪,候擒获发落。佥事系是职官,申院奏请定夺。不等得旨意转来,杨佥
事是受用的人,在狱中受苦不过,又见张贡生率领四仆日日来打他,不多几时,
毙于狱底。
佥事原不曾有子,家中竟无主持,诸妾各自散去。只有杨二房八岁的儿子杨
清是他亲侄,应得承受,泼天家业多归于他。杨佥事枉自生前要算计并侄儿子的,
岂知身后连自己的倒与他了!这便是天理不泯处。
那张贡生只为要欺心小兄弟的人家,弄得身子冤死他乡。幸得官府清正有风
力,才报得仇。却是行关本处,又经题请,把这件行贿上司图占家产之事各处播
扬开了。张宾此时同了母亲禀告县官道:“若是家事不该平分,哥子为何行贿?
眼见得欺心,所以丧身。今两姓执命,既已明白,家事就好公断了。此系成都成
案,奏疏分明,须不是撰造得出的。”县官理上说他不过,只得把张家一应产业
两下平分,张宾得了一半,两个侄儿得了一半。两个侄儿也无可争论。
张贡生早知道到底如此,何苦将钱去买憔悴,白折了五百两银子,又送了五
条性命?真所谓“无梁不成,反输一帖”也!奉劝世人,还是存些天理守些本分
的好。钱财有分苦争多,反自将身入网罗。看取两家归束处,心机用尽竟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