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云:
一陌金钱便返魂,公私随处可通门。鬼神有德开生路,月无光照覆盆。
贫者何缘蒙佛力?富家容易受天恩。早知善恶多无报,多积黄金遗子孙。
这首诗乃是令狐譔所作。他邻近有个乌老,家资巨万,平时好贪不义。死
去三,重复还魂。问他缘故,他说死后亏得家里广作佛事,多烧楮钱,冥官大
喜,所以放还。令狐譔闻得,大为不平道:“我只道只有阳世间贪官污吏受财
枉法,卖富差贫,岂知间也自如此!”所以做这首诗。后来冥司追去,要治他
谤讪之罪,被令狐撰是长是短辨析一番。冥司道他持论甚正,放教还魂,仍追乌
老置之地狱。盖是世间没分剖处的冤枉,尽拚到司里理直。若是
司也如此糊
涂,富贵的只消作恶造业,到死后分付家
多做些功课,多烧些楮钱,便多退
过了,却不与阳间一样没分晓?所以令狐生不伏,有此一诗。其实司报应,一
毫不差的。
宋淳熙年间,明州有个夏主簿,与富民林氏共出本钱,买扑官酒坊地店,做
那沽拍生理。夏家出得本钱多些,林家出得少些。却是经纪营运尽是林家家主
当。夏家只管在里照本算帐,分些
利钱。夏主簿是个忠厚
,不把心机提防,
指望积下几年,总收利息。虽然零碎支动了些,扰统算着,还该有二千缗钱多在
那里。若把银算,就是二千两了。去到林家取讨时,林家店管帐的共有八个,你
推我推,只说算帐未清,不肯付还。讨得急了两番,林家就说出没行止话来道:
“我家累年价辛苦,你家打得自在钱,正不知钱在那里哩!”夏主簿见说得蹊
跷,晓得要赖他的,只得到州里告了一状,林家得知告了,笑道:“我家将猫儿
尾拌猫饭吃,拚得将你家利钱折去了一半,官司好歹是我赢的。”遂将二百两送
与州官,连夜叫八个仆把簿籍尽
改造,数目字眼多换过了,反说是夏家透支
了,也诉下状来。州官得了贿赂,那管青红皂白?竟断道:“夏家欠林家二千两。”
把夏主簿收监追比。
其时郡中有个刘八郎,名原,叫他做刘元八郎,平时最有直气。见了此事,
大为不平,在前
臂揎拳的嚷道:“吾乡这样冤枉事!主簿被林家欠了钱,告
状反致坐监,要那州县何用?他若要上司去告,指我作证,我必要替他伸冤理枉,
等林家这些没天理的个个吃!”到一处,嚷一处。林家这八个
见他如此行径,
恐怕弄到官府知道了,公道上去不得,翻过案来。商量道:“刘元八郎是个穷汉,
与他些东西,买他静罢。”就中推两个有
舌的去邀了八郎,到旗亭中坐定。
八郎问道:“两位何故见款?”两道:“仰慕八郎义气,敢此沽一杯奉敬。”
酒中说起夏家之事,两道:“八郎不要管别
家闲事,且只吃酒。”酒罢,两
袖中摸出官券二百道来送与八郎,道:“主
林某晓得八郎家贫,特将薄物相
助,以后求八郎不要多管。”八郎听罢,把脸儿涨得通红,大怒起来道:“你每
做这样没天理的事,又要把没天理的东西赃污我,我就饿死了,决不要这样财物!”
叹一气道:“这等看起来,你每财多力大,夏家这件事在阳世间不能够明白了。
间也有官府,他少不得有剖雪处。且看!且看!”忿忿地叫酒家过来,问道:
“我每三个吃了多少钱钞?”酒家道:“算该一贯八百文。”八郎道:“三个同
吃,我该出六百文。”就解一件衣服,到隔壁柜上解当了六百文钱,付与酒家。
对这两拱手道:“多谢携带。我是清白汉子,不吃这样不义无名之酒。”大踏
步竟自走了。两个反觉没趣,算结了酒钱自散了。
且说夏主簿遭此无妄之灾,没没脑的被贪赃州官收在监里。一来是好
家
出身,不曾受惯这苦;二来被别少了钱,反关在牢中,心中气蛊,染了牢瘟,
病将起来。家属央保领,方得放出,已病得八九分了。临将死时,分付儿子道:
“我受了这样冤恨。今待死。凡是一向扑官酒坊公店,并林家欠钱帐目与管帐
八名姓,多要放在棺内,吾替他地府申辨去。”才死得一月,林氏与这八个
陆陆续续尽得病而死。眼见得是
间状准了。
又过一个多月,刘八郎在家忽觉眩眼花,对妻子道:“眼前境界不好,必
是夏主簿要我做对证,势必要死。奈我平时没有恶业,对证过了,还要重生。且
不可殓!三
后不还魂,再作道理。”果然死去两
,活将转来,拍手笑道:
“我而今才出得这恶气!”家
问其缘故,八郎道:“起初见两上公吏邀我去。
走够百来里路,到了一个官府去处。见一个绿袍官在廊房中走出来,仔细一看,
就是夏主簿。再三谢我道:‘烦劳八郎来此。这里文书都完,只要八郎略一证明,
不必忧虑。’我抬眼看见丹墀之下,林家与八个管帐共着一块长枷,约有一
丈五六尺长,九个齐露出在枷上。我正要消遣他,忽报王升殿了。吏引我去见
过,王道:‘夏家事已明白,不须说得。旗亭吃酒一节,明白说来。’我供道:
‘是两见招饮酒,与官券二百道,不曾敢接。’王对左右叹道:‘世上却有如
此好,须商议报答他。可检他来算。’吏禀:‘他该七十九。’王道:‘贫
不受钱,更为难得,岂可不赏?添他阳寿一纪。’就着原追公吏送我回家。出门
之时,只见那一伙连枷的赶
地狱里去了。必然细细要偿还他的,料不似
世
间葫芦提。我今还魂,岂不快活也!”后来此
整整活到九十一岁,无疾而终。
可见阳世间有冤枉,司事再没有不明白的,只是这一件事
报虽然明白,
阳世间见的钱钞到底不曾显还得,未为大畅。而今说一件阳间赖了,间断了,
仍旧阳间还了,比这事说来好听。阳世全凭一张纸,是非颠倒多因此。岂似幽中
业镜台,半欺心没处使。
话说宋绍兴年间,庐州合江县赵氏村有一个富民,姓毛名烈。平贪
不义,
一味欺心,设谋诈害。凡是家有良田美宅,百计设法,直到得上手才住。挣得
泼天也似家,心里不曾有一毫止足。看见
家略有些小衅隙,便在里
挑唆,
于中取利,没便宜不做事。其时昌州有一个,姓陈名祈,也是个狠心不守分之
,与这毛烈十分相好。你道为何?只因陈祈也有好大家事。他一母所生还有三
个兄弟,年纪多幼小,只是他一个年纪长成,独掌家事。时常恐兄弟每大来,这
家事须四分分开,要趁权在他手之时做个计较,打些偏手,讨些便宜。晓得毛烈
是个极算计的,早晚用得他着,故此与他往来
好。毛烈也晓得陈祈有三个幼
弟,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