盆子大力往地上一掷,她粗声问道,“怎麽样了?断气了没有?”
溅出来的热水落在阳辉脚上,他跳起来,一边忙著嚼红薯干一边不满的说大梅,“妈,你好歹也是一个女人,为什麽就不能温柔,总是这麽恶声恶相的,怪不得爸爸老躲著你。”
大梅卷起袖子,一巴掌扇在阳辉屁股上,“别跟我提你那个死鬼爸爸,他要是能有我一半的胆色,我们娘俩也不用看别人脸色了。混小子,别挡著我,我看看他死了没有。”
“妈,你说话真难听,要真想让他死,干忙还这麽累照顾他,直接丢他出去不就行了。”阳辉剥了颗糖丢进嘴里,生龙活虎没有半病态,哪里有大梅说的那麽凄凉。
大梅掀开床上被子,看了一眼,回身一指头阳辉的额头上,“还不都是你这个混小子,谁让你那麽冰的水也跳下去,要不是看你这麽使力救他的份上,我才难得理他。”
阳辉不信的瘪瘪嘴,“你就嘴硬吧,每天半夜起来看几次,你以为我不知道啊,哼!”
“嘿,臭小子,这是在拿你老娘开涮,是吧?”大梅骂他几句,嗓门依旧很大,可是语气很温柔,“去,盆端过来,趁著水还热著,我给他擦擦身子。”
阳辉吐吐舌,转身把水盆端到大梅手边,趴在床沿边上看著,“妈,你说,长这麽好看的人,为什麽不是女孩呢?”
大梅一巴掌拍过来,阳辉脑袋都给她打偏了,他偏头看著她,不满的嚷,“妈,你干嘛打我?”
“屁大的人,懂什麽叫好看,这词你还新鲜著,好好留著以後给我哄个媳妇儿回来,别整天惹事来气我。”大梅嫌他在一边吵得心慌,挥他出去,“到前边看著被子,别给风吹河里去了,没看好今晚你就给我睡马路去。”
阳辉无聊极了,他妈一发声,溜得比兔子还快,那手脚利落得一不像刚出医院的人。
阳辉一走,大梅才转向坐在角落里隐形人一样的老人。
“爸,这都多少天了,再这麽耗下去我就不伺候了,他耗得起我累不起。”
老人轻咳一声,缓缓说道,“他就是心事重,加上溺了水,风寒加重,不会有什麽大事,醒得过来的,放心吧。”
“那要多久?我可没精力伺候了。”
老人没有接话,静思一阵,忽然问道,“大奎多久回来?”作家的话:源莱碎碎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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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大奎,别看他怕老婆不起眼,他是个关键人物哟,他出场了,就是那个啥啥的时刻来临了(亲妈的奸笑)
(11鲜币)小舅 065 回忆
“你问他干嘛?”大梅奇怪,还是回答说,“估计还要两天吧,之前我不是告诉过你,他去隔壁县进货,顺便把今年的谷种一起买回来,怎麽了?”
“噢,我……随便问问,没事了,你接著忙你的。”老人似乎在叹气,低下头默默想著什麽。
大梅给宝乐穿好衣服,毛巾随手丢进盆里,水花四溅,盆外湿了一圈。她倚床靠著,黑壮的身躯像堵墙,“爸爸,你在想些什麽?很奇怪,有话就直接说,别藏著掖著的,我最受不了这个。”
“给我装杆烟吧,孩子!”他叫她孩子,大梅震了一下。
他们父女俩隔阂了十几年,上一次被叫孩子还是她待字闺中的时候,她羞红著脸跟父亲表达要嫁人的意愿。他什麽都没有说,暗中托人了解了男方的情况後,然後就是苦口婆心的劝阻,她什麽都听不进去,著了魔一样的栽了进去。
给老父亲装烟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程序烂熟於心,可动作却很生疏。她记得还是女孩的时候,虽然性情粗鲁野蛮,可是也知道给父亲装烟、拣药,疏远是从什麽开始的,她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也许也是她下意识的想要忘记吧。
老人吸了口烟,问她,“大奎对你好吗?”
“好不好你不都看到了吗。”大梅低下头。
老人又叹了口气,“你们……有多久……”他顿了顿,“没有夫妻生活了?”
大梅愕然,脸上有挂不住,在父亲面前又不好发火,脚尖在地上一圈圈的来回动著,很久才回道,“忘记了,可能……很久了。”
看她的脸色,内情已知大概,再者毕竟也是夫妻的私密事,老人也不便多问,他想了想,问了一个久纠於心的问题,“对将来,你是怎麽想的?”
大梅的表情瞬间起了大的波澜,整个人显得急燥,竟然踢翻了地上的水盆,毛布鞋进水了。把盆捡起来“!啷”一下丢桌上,她抬起大腿,把半边屁股按在桌边上,粗声说道,“好好的说这干啥,你是不是就想著我跟他闹啊,你说你能不能替我想好啊,我日子不爽了你舒坦,是不是?”
这个燥脾气,再听听她讲的话,真是死人都得给她气活了,老人无奈的摇头,“大梅啊,你妈去的早,我也没有把你教好,才让你有了如今这样一副的薄凉心肺,我知道你油盐不进,废话我不多说,我只想让你明白一个事实。大奎能不能让依靠终身,你很清楚,小昱和小辉,将来他们谁能让你安享晚年,你要分清楚,如果不想一辈子都是劳苦命,就对小昱好一。”
大梅嗤笑,“开什麽玩笑,我是他妈,他敢不养我?就算他有天大的本事,只要他敢,我就能让他遗臭万年。”
“你啊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老人放弃了,“我真是搞不懂你,看你照顾宝乐,也不像是个狠毒的人,为什麽对小昱,你就……唉!”
好冷!
好热!
宝乐恍恍惚惚的,一直在火与冰之间来回,他难受,他想叫喊,拼劲全身却喊不出一个字。
“冷,好冷,……”
像是一丝不挂躺在雪地里,寒冷冻住了所有的感官,源源不断的从毛孔渗入进五脏六腑,连心脏都有即刻冻结的可能。
旁边有人,他不知道是谁,只感觉到周围暖和了,虽然还是冷,至少不像刚才,冷得让人想死。是
小昱吗?
不会是他,他回学校了,。
那他是在天堂吗?
听说,天堂很温暖,没有绝望和寒冷。
温暖,温暖,真的很温暖,像是春暖开花的季节,像是春风吹过绿地,拂过湖泊,风穿五指那样的舒爽,风里还有皂荚的香味。恍惚间仿佛能看到河边弯腰洗衣的女人,细腻的白色泡沫从她翻转的指间溢出,流进了河……
“珍玉,那不是你家二旺吗?”
专心洗衣的女人抬起头,阳光下的她,有小巧的瓜子脸,五官标致,抬头间令周围的人都黯然失色,尤其是她柳眉轻蹙,望向对岸准备淌水过来的小男孩,那我见犹怜的神韵,不是一般村妇能比拟的。
“二娃,你慢,别被石子割到脚了。”
河水只到男孩的膝头,他嫌走得慢了,干脆跑了起来,水扑了一身,身上的衣裤全都湿了,他的笑容还是很灿烂,捡到宝似的。一到女人身边,便急不可待的把挂在xiōng前的小竹篓捧高了,跟她一样明亮有神的眼睛满是希冀,静静的望著她。
满满的一篓皂荚,饱满有光泽,一个个洗得干干净净,似乎也跟小男孩一样,等待著她的夸奖。
她摸著他脸上的小伤口,笑著说,“我的二娃,真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