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元朝至和年间,括苍山中有一个陀,法名正一,道号孤峰。他原是处州郡学一个有名诸生。只因
带善根,当其在襁褓之中不住的咿咿晤晤就像学生背书一般。父母不解其故。有个行脚僧上门抄化,见了鬟抱在手中,似啼非啼似笑非笑。僧
听之说他念的是《楞严大藏真经》,此子乃高僧转世。就回他父母乞为弟子。父母以为妖言,不信。大来教他读书,过目成诵。但功名之事非其所愿,屡次弃儒学佛,被父母痛惩而止。不得已出来应试,垂髫就
泮,
泮就帮补。及至父母亡后,他待二年服阙,将万金家产尽散与族
。自己缝一个大皮袋,盛了木鱼经藏等物,落去
发,竟
山修行。知道者称为孤峰长老,不知道的只叫他做皮布袋和尚。与众僧不同,不但酒
邪之事戒得甚坚。就于僧家本等事业之中也有三戒。那三戒是:不募缘,不讲经,不住名山。
问他为什么不募缘,他道:“学佛之事大抵要从苦行
门。须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使饥寒之虑
迫。饥寒之虑
迫则
欲之念不生,
欲之念不生则秽浊
去,清静
来。久之自然成佛。若还不耕而食,不织而衣,终
靠着施主拿来供养。腹饱则思闲步,体暖则爰安眠。闲步而见可欲,安眠即成梦想。无论学佛不成,种种
地狱之事不求而自至矣。我所以自食其力,戒不募缘。”
问他为甚麽不讲经,他道:“经忏上的言语是佛菩萨说出来的,除非是佛菩萨才解得出。其余俗
讲经,尤如痴
说梦。昔陶渊明读书不求甚解。夫以中国之
读中国之书,尚且不敢求甚解,况以中国之
读外国之书,而再妄加翻译乎?我不敢求为菩萨之功臣,但免为佛菩萨之罪
而已。以此知愚守拙,戒不讲经。”
又问何不住名山,他道:“修行之
须要不见可欲,使心不
。天下可欲之事不独声色货利。就是适体之清风,娱
之皎月,悦耳之禽鸟,可
之薇蕨,一切可
可恋者皆是可欲。一居胜地,便有山灵水怪引我寻诗,月姊风姨搅
定,所以如名山读书者学业不成,如名山学道者名根难净。况且哪一处名山没有烧香的
子随喜的仕官?月明翠柳之事乃前车也。我所以撇了名刹来住荒山,不过要使耳目之前无可沽滞的意思。”问者
服其言,以为从古高僧所未发。他因有此三戒,不求名而名
彰。远近之
发心皈依者甚众,他却不肯轻收弟子,要察他果有善根绝无尘念者,方才剃度。略有一毫信不过,便拒绝不收。所以出家多年,徒弟甚少,独自一个在山涧之旁构几间第屋,耕田而食,吸泉而饮。
一,秋风萧瑟,木脱虫吟。和尚清晨起来,扫了门前落叶,换了佛前净水,装香已毕,放下蒲团,就在中堂打坐。忽有一少年书生,带两个家童走进门来。那书生的仪表生得神如秋水,态若春云。一对眼睛比他
更觉异样光焰。大约不喜正观扁思邪视,别处用不着,唯有偷看
子极是专门。他又不消近身,随你隔几十丈远,只消把眼光一瞬,便知好丑。遇者好的就把眼色一丢。那
若是正气的,低
而过,不着到他脸上来,这眼光就算是丢在空处了。若是那
与他一样毛病的,这边丢去,那边丢来,眼角上递了
书,就开
不得了。所以不论男子
,但生下这种眼睛就不是吉祥之兆,丧名败节皆由于此。看官们的尊目若有类此的不可不慎。彼时这书生走进来,对佛像拜了四拜,对和尚也拜了四拜,起来立在旁边。和尚起先在
定之时不便回礼,待完了工课方才走下蒲团,也
回了四拜。叙坐已定,就问其姓名。书生道:“弟子乃远方之
,游苏浙中,别号‘未央生’。闻师父乃一代高僧两间活佛,故此斋戒前来,□仰说话。”
你道那和尚问其姓名他为何不称名道姓,却说起别号来?看官要晓得元来之时士风诡异,凡是读书不喜称名道姓俱以别号相呼。故士
都有个表德,有称为“某生”,有称为“某子”,有称为“某道
”。大约少年者称生,中年者称子,老年者称道
。那表德的字眼也各有取义,或是
之所钟,或是
之所近,随取二字以命名,只要自己明白,不必
共晓。书生只因
耽
色,不善
而喜夜,又不喜后半夜而喜前半夜,见《诗经》上有“夜未央”之句,故此断章取意名为“未央生”。
当时和尚见他称誉太过,愧不敢当,回了几句谦逊的话。其时瓦铛之中斋饭已熟,和尚就留他吃了晨斋。两个对坐谈禅,机锋甚合。原来未央生极聪明,凡三教九流之书无不浏览。这禅机里面别
千言万语参不透的,他只消和尚提
一句就彻底了然。和尚心下暗想道,好个有知识的男子,只怪造物赋形有错,为何把一副学佛的心胸配一个作孽的相貌?我看他行容举止分明是个大色鬼,若不把他收
皮布袋中,将来必到钻
逾墙,酿祸闺阃。天地间不知多少
受其涂毒。我今
见了这悖
之
而不为众
弥
,非慈悲之道也。就对他道:“贫僧自出家以来阅
多矣。那些愚夫愚
不肯向善的固不足道,就是走来参禅的学士,听法的宰官也都是些门外汉,能悟禅机的甚少。谁想居士竟有如此灵明,以此学禅不数年可登三味。
生在世,易得者是形体,难得者是
资。易过者是时光,难过者是劫数。居士带了作佛的资
来,不可走到鬼魅的路上去。何不趁此朝气未散之时,割除
欲,遁
空门。贫僧虽是俗骨凡胎,犹堪作他山之石。果能发此大愿,力注此大因果,百年后上可配享于僧伽,下亦不至听命于罗刹。居士以为何如?”未央生道:“弟子归禅之念蓄之已久,将来少不得要归此法门。只是弟子尚有二愿未酬,难于摆脱。如今年纪尚幼,且待回去毕了二事,安享数年。到那时然后来摩皈依,未为晚也。”
和尚道:“请问居士有哪二愿?莫非是要策名天府,下酬所学?立功异域,上报朝廷么?”未央生摇道:“弟子所愿不是这二事。”和尚道:“既不是这二事,但所愿者毕竟是何事?”未央生道:“弟子所愿者乃是自己力量做得来的,不是妄想的事。不瞒师父说,弟子读书的记
,闻道的悟
,行文的笔
,都是最上一流。当今的名士不过是勉强记诵,移东换西,做几篇窗稿,刻一部诗文,就要树帜词坛,纵横一世了。据弟子看来那是假借,要做真名士毕竟要读尽天下异书,
尽天下奇士,游尽天下名山,然后退藏一室,著书立言传于后世。幸而挂名两榜,也替朝廷做些事业,万一文福不齐老于墉下,亦不失为千古之
。故此弟子心上有私语二句道:要做世间第一个才子,……”和尚道:“这是第一句了。那第二句呢?”未央生待开
又复吞声不好说出的意思。和尚道:“第二句居士既然怕讲,待贫僧替说了吧。”未央生道:“弟子心上的事师父那里说得出?”和尚道:“贫僧若说不着,
愿受罚。只是说着了,居士不要假推不是。”未央生道:“师父若说得着,不但是菩萨又是神仙了,岂敢遁词推托?”和尚不慌不忙道:“是‘要娶天下第一位佳
’”。
未央生听了不觉目瞪呆,定了半晌,方才答道:“师父真异
也!这两句私语是弟子心上终
念的,师父竟像听见了一般,一
就着着了。”和尚道:“岂不闻
间私语天闻若雷乎?”未央生道:“论起理来,
欲之言本不该对师父讲。今师父既猜着,弟子不敢瞒师父说弟子道心尚浅,欲念方
。从古以来‘佳
才子’四个字再分不开,有了才子定该有佳
作对,有了佳
定该有才子成双。今弟子的才华且不必说,就是相貌也不差。时常引镜自照,就是潘安、卫介生在今时,弟子也不肯多让。天既生我为才子,岂不生一个
子相配?如今世上若没有佳
则已,倘或有之,求佳偶者非弟子而谁?故此弟子年过二十尚未定亲,是不肯辜负才貌的意思。待弟子回去觅着佳
成了配偶,生一子以继宗祧,那时节良愿已酬无复他想,不但自己回
,亦当劝化室
同登彼岸。师父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