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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迷津(1 /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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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走出车站,暮色已从四下里笼罩过来,街道两旁映衬着站前广场巨幅广告上的霓虹灯光,渐渐而迸出万家灯火。这条路仍是那么熟悉,街灯、游岛、车辆、行,暮云在中天悠然飘拂,不比山里,一片片,一缕缕,飘过峰峦,杳渺不见。前些年,多少个夜夜,他就经常这么走着,走过了追求的荒唐岁月,走过了追求艺术的美好时光。山里的小路还是比这清幽,树枝儿迎风摆动,村落烛火摇曳,蛐蛐儿拖着碎玻璃似的颤声在茸茸浅丛中窃响,时常三里五里都不见……

——看相,看相,要知生富贵贫贱,祸福善恶,请看相啰!

——小哥,我瞧你额方而阔,必主荣华,毛发疏秀润泽,是智慧聪明之相。瞧小哥目细长而有神,眉清秀而有光,观小哥气色,明润而略显红黄,此显贵食禄之也;然而看小哥眼不哭而汪汪,心无忧而眉缩,想必难睦,发达之迟,必先遭番厄难;看小哥五星六曜,眼为四卖之二河,为百纳之官海,小哥眼福,眼均非常可比,吉,吉!

杜若晃悠悠地离去车站,像个醉汉似地在江城大道上晃着。望这里那里花的街、灯的海,瞧身前身后、夜的景,失落落的,恍若山里秋的树林一片凋零的落叶,身不由己地随风翻飞……

——你说谁,杜若呀!听说过,不就是线路工区那个眼眶有高傲,走路一只脚天一只脚地的业余画家吗?唉,造孽呀,听说前两年在城里娶了个媳,后来犯迷糊,玩黑色幽默,说他媳是到山里来寻死的,不是他老婆,愣冲好,离婚了。这回说又娶了个好美丽的山里孩,谁知他又犯迷糊,竟将孩当模特儿,在幅风景画上画了个**少,反神污染那会儿,路局来说他那画是不道德的,是一个放而又感的**。唉,后来听说是画也烧了,孩也嫁给别了!喂,你知不知道哇,说他现在成天神经八百的,班也不上了,到处疯疯癫癫的逛,工区几次派去找,也不知逛到那里去了。唉,没准儿是真的神经了!

我疯了,神经八百,成天疯疯癫癫地逛。不,我没疯,他是说有个叫杜若的疯了!杜若画了幅有风景的**画,那幅画是不道德的。我也画过,我那幅画叫《溪边少》,不过不是不道德的,是一个在瞬息万变的色彩的微妙变化中表现出来的自然生命力!是**的生命之美、神的灵之美、广袤的自然之美的三者合一。哟,不对呀!我是杜若!他说杜若到处疯疯癫癫的逛,我不是又逛到了江城!这么说我是疯了,而且疯得不可救药!

“傻乎乎的,瞧什么呀,我可不认识你!”

那是夏七月里的一个阳光曝晒的子。炎热像一张厚实的白幕浑涵着绿的山峦和黄的铁路线上,燠闷似漫天飞舞的灰尘障碍着的呼吸,山边灰褐色的护崖上不时有几只羽毛发亮的鸟儿,躲在稀稀拉拉的长着些低矮枝条的灌木丛中,沿线河边一溜排开的褐色恍若要脱jīng而出,一次又一次挣扎着把掌形枝叶向水面低垂。

杜若巡了一上午的道,像热锅上的煎饼,汗汁一地被榨取出来,偶尔吆喝出的声音,仿佛喉管被烫裂,和那山岭难得的鸟叫,远去列车的轰鸣,一道在晃眼的白亮中变了形似的秽散……

杜若走出一个涵,忽见前面铁路线上有个孩边放牛,边在路基上抠着什么。杜若一惊,赶忙敞开衣襟,抹把满额的汗水,气喘吁吁地跑过去。那孩见有来,慌忙丢下手中的东西,低着,吆喝着牛群,三五步跑到路那边葱翠的林下。杜若一看,原来是张废报纸,这才松一气。杜若瞧孩羞答答地站在棵树下,一副惶慌张的模样,阳光透过树叶的空隙,斑斑驳驳地照耀在她身上,洒出无数好看的光影。杜若陡觉心里一动,一番要老着脸训斥她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孩怯生生地胀红着脸,几缕羞涩在眉际萦回,听一半天后没动静,不觉又用她那清澈而又狐疑的眼神偷觑一下杜若,刹那间两朵红云涌到了耳根,不由得抿嘴一乐,忙扭转身,嘴角浮现出一缕甜甜的笑意。

杜若只觉得心一阵狂跳,恍若擂响了久藏在心中的洪钟大吕,脸上突现一种惊奇、喜悦、思起伏的神色,他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孩。春去秋来,寒暑易节,杜若少说也在这条铁路线上走过了近十年时光,沿线村落几家哭,几处鸟去鸟来,哪样没给他那枯寂的山里岁月带来郁郁趣,留下绵绵轶事。然而像眼前这样美丽而又纯孩竟然没有见过!

杜若退后一步,眉宇间聚集着百般感慨,恍若在过去崎岖的之路上历经艰难跋涉、而今终于找到了的归宿的疲颓旅者,心xiōng顿时充满了太多的慰藉和无限的满足,禁不住长舒一气,散去满脸因激动而泛起的红晕,带着镇静而率直的目光很仔细地打量起孩来:在夏耀眼而炽热的光照里,孩很滑稽地戴着一黄了四檐的帽,满秀发都向上绾成一个很特别的样式,使颈后一大片细的肌肤触眼处纤微毕现,孩上身穿一件显然有些窄小的短袖褂,领处还别出心裁地绣了两朵白色的小花,远望仿佛两只翩翩的蝶,妙韵天成,孩下身是一条浅绿色的百褶裙,毛糙的面料、巧的做工,倒像是自家按缝纫书上的技术裁剪而成,而孩的脸像极一朵霞光里挺秀的莲花,弯弯的细眉像银燕展翅一样展开在光洁的额上,两撇细长的睫毛袭盖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敛时庄重自若,笑时顾盼生辉,一红唇像莲心吐穗,淡淡的梨涡若隐若现地挂在莲瓣似的颊上,莲瓣处还有一像痣非痣的东西,使整个脸蛋更加俏丽、妩媚,充满了傲世出尘的美!

“喂,跟你说话哩,你这可好走神呀!”

杜若赶忙咧嘴一笑。“唉,你连笑都不会,难看死啦!”孩噗哧一声,露出一编贝似的小白牙。杜若骤觉脸**辣的一阵通红,竭力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若无其事地走下路基,“你肯定没读过书!”

“谁说的呀,我才高中毕业!”孩白了杜若一眼,骄傲地一嘟红唇。

“嗬,未来的大学生啦,怪不得将牛往铁路线上赶!”

“要你笑话我!”孩一皱眉,脸上笑容立敛,几缕幽怨之从眉际飘过。

“哟,小心眼儿呀,没考取不算了,非得冲着柳树要枣儿吃,我不跟你一样也是‘解名尽处是孙山,贤郎更在孙山外’,不照样‘此间乐,不思蜀也!’活得挺滋润、挺自在的!”杜若内心一阵紧张,一丝yīn影掠过脸颊,忙竭力挤出几缕笑容。

“你也参加过高考呀?”孩羞涩地一笑,微微仰下,带着失意者的几许同,双眼很俏皮地乜斜着杜若。

“没有,我初中还没毕业,就来你们这里当了工!”

“唉,初中还未毕业!”孩黯然一叹,几许同之色从脸上褪逝。

“怎么,就瞧不起啦!”杜若蔫了片刻才佯装委屈地抽抽鼻子。瞧孩虚应故事的用一半心思在听着,另一半心思在关乎着她的牛群,态间像是若有所失地听信了他的话,却又不置可否的躲开了,想要漠不在意的继续听,却又不愿被无缘无故的牵缠进去,变幻莫测的脸上瞬息就流露出数次不同的神色。杜若更是如履薄冰般小心翼翼地赔着笑脸。

“谁瞧不起你啦!”孩撑持不住地掩一笑,如春花绽放的双颊顿时涌现出阵阵欢快之。杜若立觉与其俱来的几许拘谨和慌脱xiōng臆而去。一种难以言传的完美和满足的感觉如眼下骄阳似的晒透了全身,一种对某个奇迹的现实而又确切的希望,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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