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一个道:“打脊魍魉,
你这厮许了我,又不还我,怎的不打你?”王七三官
低低说与吴教授道:
“你听得外面过去的,便是那狱子和墓堆里跳出来的。”两个在里面颤做一团。
吴教授却埋怨王七三官道:“你没事教我在这里受惊受怕,我家中浑家却不知
怎地盼望?……”
兀自说言未了,只听得外面有敲门,道:“开门则个!”两个问道:“你
是谁?”仔细听时,却是声音,道:“王七三官
好也!你却将我丈夫在这
里一夜,直教我寻到这里!锦儿,我和你推开门儿,叫你爹爹。”吴教授听得外
面声音:“不是别,是我浑家和锦儿,怎知道我和王七三官
在这里?莫教也
是鬼?”两个都不敢则声。只听得外面说道:“你不开庙门,我却从庙门缝里钻
来!”两个听得恁地说,
里吃的酒,都变做冷汗出来。只听得外面又道:
“告妈妈,不是锦儿多,不如妈妈且归,明
爹爹自归来。”浑家道:“锦儿,
你也说得是,我且归去了,却理会。”却叫道:“王七三官,我且归去,你明
朝却送我丈夫归来则个。”两个那里敢应他。和锦儿说了自去。
王七三官说:“吴教授,你家里老婆和从嫁锦儿,都是鬼。这里也不是
去处,我们走休。”拔开庙门看时,约莫是五更天气,兀自未有行。两个下得
岭来,尚有一里多路,见一所林子里,走出两个来,上手的是陈
娘,下手的
是王婆,道:“吴教授,我们等你多时,你和王七三官却从那里来?”吴教授
和王七三官看见道:“这两个婆子也是鬼了,我们走休!”真个便是獐奔鹿跳,
猿跃鹘飞,下那岭来。后面两个婆子,兀自慢慢地赶来。“一夜热,不曾吃一
些物事,肚里又饥,一夜见这许多不祥,怎地得个生来冲一冲!”正恁地说,
则见岭下一家家,门前挂着一枝松柯儿,王七三官
道:“这里多则是卖茅柴
酒,我们就这里买些酒吃了助威,一道躲那两个婆子。”恰待奔这店里来,见
个男:
上裹一牛胆青
巾,身上裹一条猪肝赤肚带,旧瞒裆裤,脚下
鞋。
王七三官道:“你这酒怎地卖?”只见那汉道:“未有汤哩。”吴教授道:
“且把一碗冷的来!”只见那也不则声,也不则气。王七三官
道:“这个开
酒店的汉子又尴尬,也是鬼了!我们走休。……”兀自说未了,就店里起一阵风:
非虎啸,不是龙吟,明不能谢柳开花,暗藏着山妖水怪。吹开地狱门前土,惹
引酆都山下尘。风过处,看时,也不见了酒保,也不见有酒店,两个立在墓堆子
上。唬得两个魂不附体,急急取路到九里松曲院前讨了一只船,直到钱塘门。上
了岸,王七三官自取路归家。
吴教授一径先来钱塘门城下王婆家里看时,见一把锁锁着门。问那邻舍时,
道:“王婆自死五个月有零了。”唬得吴教授目睁呆,罔知所措。一程离了钱
塘门,取今时景灵宫贡院前,过梅家桥,到白雁池边来,问到陈娘门首时,十
字儿竹竿封着门,一碗官灯在门前。上面写着八个字道:“心似铁,官法如炉。”
问那里时,陈娘也死一年有馀了。离了白雁池,取路归到州桥下,见自己屋里,
一把锁锁着门,问邻舍家里:“拙妻和粗婢那里去了?”邻舍道:“教授昨一
出门,小娘子分付我们,自和锦儿往娘家里去了,直到如今不归。”吴教授正
在那里面面厮觑,做声不得,只见一个癞道,看着吴教授道:“观公妖气太重,
我与你早早断除,免致后患。”吴教授即时请那道去,安排香烛符水。那个
道作起法来,念念有词,喝声道:“疾!”只见一员神将出现:黄罗抹额,锦
带缠腰,皂罗袍袖绣团花,金甲束身微窄地。剑横秋水,靴踏狻猊。上通碧落之
间,下彻九幽之地。业龙作崇,向海波水底擒来;邪惯为妖,山
中捉出。
六丁坛畔,权为符吏之名;上帝阶前,次有天丁之号。神将声喏道:“真君遣何
方使令?”真道:“在吴洪家里兴妖,并駞献岭上为怪的,都与我捉来!”
神将领旨,就吴教授家里起一阵风:无形无影透怀,二月桃花被绰开。就地撮
将黄叶去,山推出白云来。风过处,捉将几个为怪的来。吴教授的浑家李乐娘,
是秦太师府三通判小娘子,因与通判怀身,产亡的鬼。从嫁锦儿,因通判夫妒
色,吃打了一顿,因恁地自割杀,他自是割杀的鬼。王婆是害水蛊病死的鬼。保
亲陈娘,因在白雁池边洗衣裳,落在池里死的鬼。在駞献岭上被狱子叫开墓
堆,跳出来的朱小四,在看坟,害痨病死的鬼。那个岭下开酒店的,是害伤寒
死的鬼。道一一审问明白,去腰边取出一个葫芦来,
见时,便道是葫芦,鬼
见时,便是酆都狱。作起法来,那些鬼个个抱鼠窜,捉
葫芦中,分付吴教授:
“把来埋在駞献岭下。”癞道将拐杖望空一撇,变做一只仙鹤,道
乘鹤而
去。吴教授直下拜道:“吴洪眼不识神仙,
愿相随出家,望真仙救度弟子则
个!”只见道道:“我乃上界甘真
,你原是我旧
采药的弟子。因你凡心不
净,中道有退悔之意,因此堕落今生,罚为贫儒,教你备尝鬼趣,消遣色。你
今既已看,便可离尘办道,直待一纪之年,吾当度汝。”说罢,化阵清风不见
了。吴教授从此舍俗出家,云游天下。十二年后,遇甘真于终南山中,从之而
去。诗曰:
一心办道绝凡尘,众魅如何敢触?邪正尽从心剖判,西山鬼窟早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