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的
。慢慢的，他把握好的拳
又放开了。他的邻居等着吃药呢！他不能只顾自己的脸面，而忘了马少爷的命！慢慢的，他转过身来，象对付一条恶狗似的，他忍着气央求：“那几块钱是买药的，还给我吧！那要是我自己的钱，就不要了，你们当兵的也不容易呀！”
本兵不懂他的话，而只向旁边的一个中国警察一努嘴。警察过来拉住老的臂，往瓮圈里拖。老低声的问：“怎么回事？”
警察用很低的声音，在老耳边说：“不准用咱们的钱啦，一律用他们的！带着咱们的钱，有罪！好在你带的少，还不至于有多大的罪过。得啦，”他指着瓮圈内的路旁，“老家委屈一会儿吧！”
“
什么？”老问。
“跪一会儿！”
“跪？”老从警察手中夺出胳臂来。
“好汉不吃眼前亏！你这么大的年纪啦，招他捶
一顿，受不了！没笑话你，这是常事！多喒咱们的军队打回来，把这群狗养的都杀绝。”
“我不能跪！”老挺起胸来。
“我可是好意呀，老大爷！论年纪，你和我父亲差不多！这总算说到家了吧？我怕你再挨打！”
老没了主意，本兵有枪，他自己赤手空拳。即使他肯拚命，马家的病怎么办呢？极慢极慢的，眼中冒着火，他跪了下去。他从手到脚都哆嗦着。除了老亲和老天爷，他没向任何屈过膝。今天，他跪在马最多的瓮圈儿中。他不敢抬，而把牙咬得山响，热汗顺着脖子往下流。
虽然没抬，他可是觉得出，行都没有看他；他的耻辱，也是他们的；他是他们中间的老。跪了大概有一分钟吧，过来一家送殡的，闹丧鼓子乒乒乓乓的打得很响。音乐忽然停止。一群都立在他身旁，等着检查。他抬起来看了一眼，那些穿孝衣的都用眼盯着本，沉默而着急，仿佛很怕棺材出不了城。他叹了
气，对自己说：“连死也逃不过这一关！”
本兵极细心的检查过了一切的，把手一扬，锣鼓又响了。一把纸钱，好似撒的的手有哆嗦，没有揉好，都三三两两的还没分开，就落在老的上。本兵笑了。那位警察乘着机会走过来，假意作威的喊：“你还不滚！留神，下次犯了可不能这么轻轻的饶了你！”
老立起来，看了看巡警，看了看本兵，看了看自己的磕膝。他好象不认识了一切，呆呆的楞在那里。他什么也不想，只想过去拧下敌兵的来。一辈子，他老承认自己的命运不好，所以永远连抱怨老天爷不下雨都觉得不大对。今天他所遇到的可并不是老天爷，而是一个比他年轻许多的小兵。他不服气！都是，谁也不应当教谁矮下一截，在地上跪着！
“还不走哪？”警察很关心的说。
老用手掌使劲的擦了擦嘴上的花白短胡，咽了气，慢慢的往城里走。
他去找瑞宣。进了门，他没敢跺脚和拍打身上的尘土，他已经不是，他须去掉一切的声势。走到枣树那溜儿，带着哭音，他叫了声：“祁大哥！”
祁家的全一惊，几个声音一齐发出来：“常二爷！”他立在院子里。“是我哟！我不是！”
小顺儿是一个跑到老的跟前，一边叫，一边扯老的手。
“别叫了！我不是太爷，是孙子！”
“怎么啦？”祁老越要快而越慢的走出来。“老二，你进来呀！”
瑞宣夫
也忙着跑过来。小妞儿慌手忙脚的往前钻，几乎跌了一跤。
“老二！”祁老见着老友，心中痛快得仿佛象风雪之后见着阳光似的。“你大年初二没有来！不是挑你的眼，是真想你呀！”
“我来？今天我来了！在城门上挨了打，罚了跪！凭我这个年纪，罚跪呀！”他看着大家，用力往回收敛他的泪。可是，面前的几个脸都是那么熟习和祥，他的泪终于落了下来。“怎么啦？常二爷爷！”瑞宣问。
“先进屋来吧！”祁老虽然不知是怎回事，可是见常二爷落了泪，心中有些起急。“小顺儿的妈，打水，泡茶去！”进到屋中，常二爷把城门上的一幕学说给大家听。“这都是怎回事呢？大哥，我不想活着了，快七十了，越活越矮，我受不了！”
“是呀！咱们的钱也不准用了！”祁老叹着气说。“城外还照常用啊！能怪我吗？”常二爷提出他的理由来。
“罚跪还是小事，二爷爷！不准用咱们的钱才厉害！钱就是咱们的血脉，把血脉吸，咱们还怎么活着呢？”瑞宣明知道这几句话毫无用处，可是已经憋了好久，没法不说出来。常二爷没听懂瑞宣的话，可是他另悟出意思来：“我明白了，这真是改朝换代了，咱们的钱不准用，还教我在街上跪着！”
瑞宣不愿再和老讲大事，而决定先讨他个欢心。“得啦，还没给你老家拜年，给你拜个晚年吧！”说完，他就跪在了地上。
这，不但教常二爷笑了笑，连祁老也觉得孙子明礼可
。祁老心中一好受，马上想出了主意：“瑞宣，你给买一趟药去！小顺儿的妈，你给二爷爷作饭！”常老不肯教瑞宣跑一趟前门。瑞宣一定要去：“我不必跑那么远，新街有一家铺子就带卖！我一会儿就回来！”“真的呀？别买了假药！”常二爷受之托，唯恐买了假药。
“假不了！”瑞宣跑了出去。
饭作好，常二爷不肯吃。他的怒气还未消。大家好说歹说的，连天佑太太也过来劝慰，他才勉强的吃了一碗饭。饭后说闲话，他把乡下的种种谣言说给大家听，并且下了注解：“今天我不敢不信这些话了，本是什么屎都拉得出来的！”瑞宣买来药，又劝慰了老一阵。老拿着药告辞：“大哥，没有事我可就不再进城了！反正咱们心里彼此想念着就是了！”
小顺儿与妞子把常二爷的事听明白了差不多一半。常二爷走后，他开始装作本，教妹妹装常二爷，在台阶下罚跪。妈妈过来给他
上两掌，“你什么不好学，单学本！”小顺儿抹着泪，到祖母屋中去诉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