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
常婆，汝方才喝下之酸梅汤不过是本县使
自内堂取来的一杯普通汤
水，其间并不曾有毒。汝也自称粗通医理，应知若是真个砒霜
当在一半时辰
之内腹痛如绞四肢抽搐浑身麻痹，此等症状汝此时可曾有的？是故，我等有的是
时间听汝细细分说呢」。「啊」。常婆大惊失色，凝神细查方才感到周身并无任
何不妥之处，这才念及方才那证物的出处。料来昨夜大火，怕是真金也给炼化，
何来甚么残存的证据，自己真是糊涂透顶！
此时骆知县更侃侃言道：「常婆、小菊，汝二哪个是杀真凶哪个恣意袒
护，本县定要审验清楚，方对得起昨
大火之中葬身的一众百姓」。
「啊」。一声惊叫系出自小菊中。
方才那杯「毒水」送至面前，这丫
便似在劫难逃一般，惶惶间仿佛看到断
台上刽子手的鬼钢刀。不想危难之时常婆舍身相救，免了她灭顶之灾。
死中得活的她一直幸幸然暗中偷笑，甚么生身母亲，甚么名誉节
，甚么荣
辱前程，与生死之事比起来都似微不足道。故此甚至有些得意忘形，竟将自身未
婚成孕珠胎暗结之事拿出来与方氏数说，更对一旁一而再再而三回护自己的亲母
置若罔闻。
心底里不自禁想着，自身犯下的杀罪责由旁顶了，时下里她身中剧毒时
刻无多，待片刻之后常婆身死，更是死无对证，自身便可逃过这滔天罪责。任旁
数说，料来再无证证言，哪个能耐她何？
然此间世事多乖，竟是急转直下，那汤水之中竟然未有毒药，而常婆保全了
命，时刻一久或受刑不过，难保不将实
吐露出来，到时候自己便要身临地狱，
受那万劫不复之苦。
想到这里小菊不免大叫出声，满面乞怜悲苦望向常婆，那眼神似在言道：「
娘亲救我」。
「不必多费唇舌，老
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便是诸般酷刑皆用在我身上，
老也万难改，杀之事便是我一所为，大你省去了吧」。常婆高扬脸面，
颤声喝道。
骆知县冷冷观之，突地惊堂木响声一作，吩咐道：「左右，将这刁与我拿
下！本官好言於汝，你却不招，恣意回护有罪之，真是不知国法森严我堂上刑
罚不利」。
说话间两名差役冷着脸便要过来挟持，要将这老架上行刑。
常婆面色惨然，侧脸观向地上小菊，双眸中泪花隐隐，目光里充满
怜，蔼
声和道：「小菊我儿……娘亲带你来此世，无力养你教你，为娘罪莫大焉，只
得以此一命偿还抚育之责，此后你当好自为之，为娘去了」。言罢见差即道，
突地拔足奔去，用尽平生仅存全部气力，合身探撞在了龙书案案角之上，登时
间骨震裂，红白尽出，软倒小菊眼前。
众不想此老竟如此刚烈，为袒护
儿先是抢来饮毒，后得悉自身
无虞，唯恐受刑不过招供出来，竟是自寻了短见。
要知
木兽禽皆是生灵无不贪生，尤为甚。一时意气用事寻死觅活者有之，
为大义舍生取义者有之，然但叫其侥倖未死，无不感生命之可贵，绝难再有取死
之。然此老虽知腹内无毒，却无丝毫偷生之念，竟是旦夕间另寻死路。
当是时堂上堂下齐声惊呼，便是那心死神灭般的方氏也不自禁叫出声来，门
外一众乡亲更是哄然喧嚣。那两名欲来缉拿常婆的差役，更楞柯柯呆立当场，不
知该何去何从，齐齐仰望向堂上知县。
骆文斌经此一事也
感意外，更生怜悯，颇悔不该如此急於求成，害了这一
可怜命不说，更使得此案陷僵局。
「你……你这大逆不道的畜生」。孟安怒喝一声，跌跌撞撞跪爬来到常婆身
前，见这老满面鲜血，染得斑白发髻片片殷虹，双目紧闭气若游丝，显见已是
不久於世。
「啪」一记耳光重重击在小菊面上，孟安怒不可遏追悔不迭，叫道：「畜…
…畜生，她是汝亲生母亲，是为你而死，难道你就无半点恻隐吗，真个是禽兽不
如」。
非只是他，便是门外旁观之对小菊这般做法亦自不免大为不满，一愤愤
道：「此枉为，亲娘死在眼前竟无半点反应，确个禽兽都不如」。
另一切齿道：「确是如此，倘我有此逆，必早於我打死了，哪容她活在
世上」。
更有大叫出声：「骆青天，判了这贱死罪如何，我乡亲自为你作证！公
道自在心，此绝对罪有应得」。其实小菊并非无动於衷，只不过事起突然，
常婆这一撞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她受家境背景左右，常年来养成了自私贪欲之习
，内心处根本不信这世上尚有肯为其他舍死忘生的蠢货，故此全未曾想过
常婆这生身母亲竟肯为自己舍命，一时之间尚在五里雾中浑然不知为何会如此这
般。
「啊」。孟安一记耳光打得她身子一栽扑倒於地，纤手抚着俏脸惊叫一声。
刚刚撑起上身，却听得如此多怒骂言语，正是众一词，对自己鄙夷到了极点，
这才想起那常嫲嫲此时尚且躺在冰冷地上。
小菊仓仓跪爬几步，来至常婆面前，眼见此一慈和老妪，现如今已是奄奄一
息，那满满脸的血污，那不住抽动的嘴角，那无力抬起却又不住抖动的粗糙手
掌，那佈满血渍鲜明非常的额角皱纹，无不在用力捶打着她的心房。
便是铁石之亦会为其所动，当下小菊俯身捧起常婆身躯，双眼泪光盈盈，
朱唇颤动，唏嘘唤道：「常嫲嫲……不……不不，娘亲……娘亲」。
常婆已是弥留生气无多，听得呼唤微微张开双眼，尚且想要抬起手臂却不可
得，只待小菊敛住她的手放在其脸庞，这才万分怜的轻抚着，苍白面上泛起一
丝勉强的和蔼慈笑，良久奋力侧面朝孟安，言道：「安……安叔，莫……莫要
责难她，此事与小菊……与小菊无……无
，后……后还请看在老……老
面上，请你……请你多加照……照料。我儿年幼，有甚行为不妥……不妥之处，
你便是她的长辈，打……打也打得骂也骂得」。
孟安近前两步悲从中来，哀声应道：「我……我尽力而为便了，然……然…
…嘿」。说话间斜眼向堂上撇去，那自然是说：「然此间命案尚未了结，骆老爷
未申便可轻易放过小菊」。可面对将死之，叫他这些言语怎生出？
不知是小菊泪水滴在脸上，抑或之将死回光返照所致，常婆突地睁开双眼，
竟是抬起了另一只手按在小菊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