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于那层神秘感,这神秘感则缘于南阳侯打小便小媳妇般卧在府里,
几无外人识得庐山真面目,这道理有如大姑娘、小寡妇们的胸和臀,正是难得一
见,酒中茶后谈论起来才更得情趣。
更传其有龙阳之好,甚至有人言之凿凿南阳侯少年时便挥剑自宫了,却不知
是不是在学什么绝世的神功。
南阳侯从皇甫家娶来的正室,据称未嫁前生涩年纪便已是江南有名的美女。
只是南阳、方城百姓不得见,即使偶尔现身,也都是蒙着面纱,不知真容。
这蒙面之事,坊间有很多猜测,一说南阳侯虽不近女色却又不想戴绿,便把
自己花容月貌的正室夫人用刀子划了脸、毁了容,一说她其实是个大丑女,人见
人呕,狗见狗吐,侯爷正是见着这幅尊容,才对女人彻底失了兴致,专心于龙阳
之好。
众说纷纭里各种说法化为片片轻笑,如鸡毛、鸭绒散落一地。
至于真相究竟如何,却是无人在意的。
此刻候院正屋大堂之内,赵家公子拜见完已出屋很久,女人仍静静坐在桌旁,
保持着半柱香前的姿势,皇甫庶坐在下首,他留下说是有事要谈,却是不语,女
人也不催,只是呆呆盯着桌上烛火。
“夫人,侯爷没挺过来,回来路上死了”。
皇甫庶终于开了口,半晌,缓缓又说:“请节哀”。女人只在听到那个“死”
字,眼睛才微微眨了一下,却仍是木着脸,姿势也没变。
“我私下埋了,没人知道侯爷死了”。
女子动了一下,终于象个活物了,颦了颦眉,盯向皇甫庶。
“我会跟下人说侯爷病重,送去南阳医治了…侯爷是不许离方城的,这样说
辞他们应该不会有什么怀疑,也不会出去乱说的”。女人仍是皱眉不语,皇甫庶
轻咳一声:“夫人,依你看,刚才那少年除了壮了些,身高和面相是不是与侯爷
相仿?…把眉修修,抹上胭脂,换上女装,青玉他们应该也是难分清的”。淡淡
又说:“看出也不会说的…侯爷死了,庄园给官家收去了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沉默片刻,轻问:“夫人,让他假冒侯爷如何?”。
女人呆了呆,摇摇头:“我要回家”。
话语平淡,却是透着一缕浓浓思乡之情,皇甫庶低头久久不语,待再抬头,
眼已微微湿了:“夫人,回不去的…按大楚律法,王妃和侯夫人是不能改嫁的,
有子嗣还好,可承继爵位,受了封地,你这当娘的也可以留在这里养老…现在这
种情况,只能给送到京城,困于一院之地”。
“我要回江南”。女人轻轻又道。
“夫人,”皇甫庶轻叹道:“你要想一想,这庄园要是给朝廷收走了,靠着
这百亩田维生的那些老农可就惨了…受了你这么多年恩惠尚活的那么艰难,再受
官家盘剥,还有活路么?”。
女人摇头不语。
“再想想他们孩子…可一直把你当观世音姐姐的,你就忍心让他们流离失所,
饿死在路边么?那些女孩子,你忍心她们给父母卖去给人作丫鬟,卖去青楼?”。
半晌,女人喃喃:“我该怎么做?”。
“让那少年扮侯爷,也可救他一命!你救他一命,庄园里所有人也因这得福
…救人一命,尚胜造七级浮屠,何况这能救得多少人?”。女人不语,皇甫庶轻轻
又说:“何况对夫人也是好的”。顿了顿道:“至少他是个男人”。
女人手微微一颤,眼里现出一道冷光,尚未开口,皇甫庶扑通一声跪到了地
上,连抽了自己几个嘴巴:“夫人!小的失言!小的太以小人之心度人了,请夫
人看在田庄那些穷苦百姓,受一下委屈吧!老奴求你的!求你了”。
说着在地上连连磕起头来,记记清脆,没几下额前已见血。
女人愣了片刻,跪扑在地,死死把着他肩,不许他再磕下去,嘴唇轻颤,两
行泪顺着脸颊淌下:“叔伯,你别这样…你是看着我长大的,这怎么可以…”皇
甫庶眼含热泪,轻问:“睿婷,你答应了?”。
“…他同意的么?”。
“会同意的”。皇甫庶忙道,看着女人,眼再湿:“睿婷,让你受委屈了,
叔伯对不住你”。
皇甫睿婷泪再淌,摇头不语。
皇甫庶步出堂屋,院中缓缓向一侧厢房走去,寒风掠过,撩起额边斑斑白发,
烛光摇曳下,眼仍湿,眼神里却哪里还有一丝悲苦之意。
09。
皇甫庶进了厢房,取了把椅子,炉边坐下,加了些炭,拍拍手,看向赵家
公子,半晌,视线慢慢落下,盯住他左手。
赵家公子蜷了指尖,笑笑:“谢侯爷能收留在下…敢问皇甫管家,何时再起
程?”。
“不会再起程了”。皇甫庶摇摇头。
“不会了?”。赵家公子喃喃着,右手缓缓搭上剑柄。
“少爷,老奴无丝毫恶意,还望不要多虑”。皇甫庶盯着那剑笑笑。
“少爷?”。
“在下心里,令尊一直是老奴的主子…我指庄宗”。
“庄宗?”。
“少爷,你左手小指是残缺的吧?你就是朝廷悬赏十五万文银捉拿的那人吧?”。
皇甫庶轻轻又道:“少爷,你这富家子打扮,配上这长相,看似合理,却有很多
破绽的,何况还杀了人…周当家看过了那些府军的伤口,又查看了你的剑、弓箭
…找到你手臂、胸前的伤”。笑笑又说:“这些周当家当然不会跟我提的,可他
有个脑袋笨,嘴又不严的徒弟,没用我怎么套,什么都说了”。
缓声又道:“没有疑问,那些府军就是少爷杀的,或是与人合伙杀的,少爷
也正是庄宗遗子”。
“如果你们这么确定,干嘛不把我交给官府,”赵家公子轻笑:“可得银十
五万两的”。
“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为钱财活着的”。
皇甫庶摇摇头,轻声又道:“少爷,你要知道,赵家姑娘必是朝廷设的饵,
开封是绝不能去的,嗯,草原最好也不要回了…这新帝一心要你死,要是一直钓
不到你,他会跟那边契丹人交涉的…只要价码合适,亲爹亲娘尚可交易,何况少
爷对于契丹人来说,只是个外族人”。
赵家公子笑着不语。
“少爷,你留在这里最为安全”。皇甫庶又道:“侯爷已经死了…没外人知
道,少爷可以侯爷的身份留在这边”。
赵家公子呆了片刻,忽的轻笑出声,接着轻轻再笑。
半晌,终于止了笑,摇头正容道:“皇甫叔伯,谢你好意…我确实是朝廷通
缉之人,可不会再冒充别人活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