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净脸面后,眼眶里挂满泪水的姑姑,发现我的鼻孔下面裂开一道长长的伤,姑姑把我到医院,鼻孔下面被医生毫不留
地缝上三针:“小朋友,以后可别再淘气啦,摔得脸上尽是伤疤以后可怎么找对象啊,嗯!”
为了减轻我的痛感,转移我的注意力,胖墩墩的医生一边在我的鼻孔下面穿针引线一边兴灾乐祸地挖苦着我,这块疤痕至今犹存,可是,令胖医生无比失望的是,我并没有因为这块伤痕而打了光棍。
“还疼不疼啦?”在伤拆线之前的几天里,姑姑每天都要这样关切地询问我,问得我都有点不耐烦。
“不疼!”我机械地摇摇,然后继续埋
玩耍。
“唉!”姑姑紧紧地将我抱在她那温暖的怀抱里,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发:“唉,要是让你
知道啦,一定得骂死我,骂我没有照看好你!”
“不,姑姑,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这没有你的事啊!”望望姑姑那愁容满面的小圆脸,我真诚地安慰着她。
“好孩子,姑姑好喜欢你!”说完,姑姑、长久地亲吻起我的小脸蛋。
终于到了拆钱的期,胖医生非常麻利地拽出两根黑乎乎的丝线:“哈哈哈,小家伙,好啦,你的伤疤被鼻孔盖住了,没事,不能耽误你找对象,嘿嘿,回家去吧,以后别淘气啦!”
“大侄,”姑姑乐颠颠地抱着我走出了异味剌鼻的医院,她猛一抬看见大街对面有一家照像馆:“大侄,咱们俩个照张相吧,让我们永远记住这一天!”
“姑姑,”我依在姑妈的怀里,喃喃地说道:“妈妈有照像机,妈妈有一个非常漂亮的照像机,让妈妈给咱们照吧!”
“不,”姑姑摇摇:“不用,你妈妈的照像机再好,姑姑也不希罕,姑姑还没穷到照不起一张像的地步!”
说完,姑姑兴冲冲地跑进照相馆的大门,照像馆的老师傅、一个极其敬业的老爷爷不厌其烦地摆弄着我和姑姑:“嗯,这么站,哦,不行,应该这么站着,嗨,不对,不对,应该这样的,对,这样的,好,好,别动,别眨眼,我要照啦,……”
卡嚓一声,老爷爷终于按下了快门线,一张姑姑抱着我的大相片从此成为我堆积如山的影集里最为珍贵的藏品,每当我翻出这张照片时,望着姑姑那慈祥的面容,我顿时百感集,不知不觉间一滴激动的泪水渐渐地模糊了视线。
在我摔伤的那些天里,姑姑再也不跟妈妈说话,妈妈似乎也感觉到自己做得有些过份,为了缓和与姑姑的矛盾,妈妈常常没话找话地主动与姑姑搭讪,希望和解,而姑姑则极不愿地应付着:“芳子,你看,我给你买了双鞋,来,你试一试,看看合不合脚!”
“嗯,”姑姑冷冷地答道:“我手里有活,你先放在那吧,等会我再试!”
“嗨,不行,芳子啊,你马上就得试,如果不合脚的话我好赶紧去换啊,时间长了不去,商店就不给换啦!”
“好吧,”姑姑很不自然地接过妈妈递过去的新皮鞋!
与宿舍楼里那些自命不凡的知识分子们所不同的是,姑姑非常愿意与宿舍楼北面那些棚户区的散民们接触,极其友善地与之谈,这些散民也非常真诚地邀请姑姑到他们家中做客,每次应邀去做客时姑姑都要带领着我和姐姐一同前往。
我对姑姑说:“姑姑,妈妈说,那些没正式工作、没有文化、缺乏教育、为
粗野,他们的孩子都是很坏很坏的「野孩子」,妈妈不准我跟他们一起玩,我们楼里的孩子都不跟他们在一起玩,他们总欺侮我们,用带钉子的大
子追着我们打!”
“大侄啊,这是因为你们瞧不起家,
家很生气。”姑姑耐心解释道:“大侄啊,可不能随便
叫
家的名号啊,什么叫「野孩子」,你知道吗?
嗯?这是随便说的吗?告诉你吧,只有不知道爹是谁的孩子那才叫野孩子呢,我们那里管那样的孩子叫「野种」,这是骂话,谁听了谁都会生气的,所以,你们张嘴闭嘴地喊
家「野孩子」、「野孩子」,
家听了能不生气吗,能不打你们吗?“
“我看啊,那些可比你们楼里念大书的
强多啦,他们都非常好接触,谁也没有什么臭架子,他们的屋里随便进,我跟他们在一起很谈得来!”
姑姑很快就得到散民们的好感,她们经常在楼下仰着大声地呼喊姑姑着的名字:“芳子,快下来啊,到我家唠咯来啊!”
“哎,”正在刷碗的姑姑一把推开厨房的小气窗冲着楼下答应道:“范婶啊,别着急啊,等我一会,我收拾完这就下去!”
“唉,”姑姑与楼下的散民们频频接触,妈妈对此很不满意:“芳子啊,别理她们,你看她们都是些什么啊,全是一个大字不识的家庭
,一天到晚尽知道唠唠叨叨那些
毛蒜皮的琐事,没知识,没教养,就会骂
!”
可是,姑姑对妈妈的话却不以为然,依然频频地光顾于楼下的散民家里,妈妈没有办法说服姑姑,至从发生那次有关我的摔伤事件以后,妈妈开始惧怕起姑姑来,这使我感到很欣慰,妈妈终于惧怕一个啦,而这个
正是我最敬
的姑姑。
在棚户区里,姑姑光顾最频繁的一户范姓家,范婶有一个肤色黑沉的小
儿,我们很快便成为好玩伴。
“咱俩玩过家门,我当妈妈,你当儿子!”当姑姑与大们聊天时,小孩
便牵着我的手溜进里间屋里去玩过家家。
“我不要妈妈,我凭什么给你当儿子啊?”我气鼓鼓地嚷嚷起来。
“妈妈不好吗?你不喜欢妈妈吗!”小孩不解地问道。
“嘿嘿!”我犹豫不决地嘀咕道:“不知道,我也说不清楚,有时,我喜欢妈妈,有时,我非常非常地喜欢妈妈,可是,有时,我又不喜欢她,有时,我特别特别的讨厌妈妈,唉,我也搞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嗯,我也是,”小孩赞同地点点
:“你这一说,我也想起来啦,我的妈妈也像你说的那样,有时好,有时不好,我也是有时喜欢她,有时不喜欢她。
有一次,妈妈把包好的饺子藏起来不给我吃,我冲她要,她说:你们吃的子在后
呢,我和你爸已经老啦,这么大年纪啦,吃一点得一点。你想吃饺子,等以后长大了,自己挣了钱再吃吧!“
“哦,”小孩的妈妈,也就是那个独眼的、不给自己的小
儿饺子吃的老太婆相中了我的姑姑:“这个姑娘太好啦,稳重、大方,手针活做得好,将来给我做儿媳
吧!”
什么,正在与小孩玩耍的我听到老太太的话心里顿时
地一震,怎么,这个老太婆想让我敬
的姑姑给她做儿媳
,也就是让我的姑姑嫁给那个握着挂满铁钉的大木棍追着我的极其可恶的男青年,这,这,这可不行,我不同意!
“不行,我是农村户!”姑娘平静地说道,听到姑姑的拒绝的话,我心里终于坦然起来,心里嘀咕道:对,姑姑,不要嫁给他们家,他们家不好。
“啊,哎呀,真可惜,真可惜,这么好的姑娘怎么是农村户呢,唉,真可惜你这个
啦,姑娘啊,农村户
那可不行啊,以后没法子找工作啊,生个孩子也落不上户
,成了黑
。”
听了老太太的话,我却糊涂起来,怎么,一本薄薄的户竟然具有这等让
难以想象的巨大威力,把
生硬地分成了三六九等,持红色户
簿的是城里
,总是自以为高于农村
一等,在可怜的农村
面前永远自我感觉良好。而持白色户
簿的则是农村
,在傲谩的城里
面前,心里总是酸溜溜的,自感低城里
一等,其实,他们的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