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奈采,先枝烂漫任峰搜。
香心掇尽峰心厌,故向邻枝再一偷。
瑶咏云:
占尽琼枝又别技,秾情蝶意早先知。
偷香爱人蚕丛路,非是迷迷错认时。
球咏云:
邃入珠林采蕊珠,蕊珠香射袭罗襦。
陡然花落更随氺,别一洞天心自舒。
琳咏云:
一径疏通一径开,渔郎鼓棹入溪来。
那移掉却前溪好,另把桃根别处栽。
琅咏云:
乔枝深护锦丝罗,又被傍枝窃去多。
借问仙郎差孰胜,香甜总属影婆娑。
生笑道:“历读诸作,真是锦心绣口。小生何幸,胜获珠玑多矣。”因叩玉姐居处道:“贤卿尽出,家倚何人?过蒙深爱,卑人欲登堂一拜,遣媒求字。贤姐以为何如?”玉道:“卑陋之质,不敢奉侍君子。且室无桩萱,止一小婢候门。君如不弃,今晚妾姐妹们倒履相迎。只恐滕六无情,阻君高雅。”生道:“卑人决意过访。虽风雪载途,我兴孤高。只要美人不拒幸耳。究竟香居何所?”玉道:“过岭前有茅篱一带,篱内朱楼掩映,即妾居也。幸毋带仆从,恐惊邻眼。”生领诺,相送出门。见彵姐妹们,或二三作队,或两人携手,或先后相继,竟隐隐而去。生归书舍,思图往访。倏而云生西北,大雪飘零,陡把山川一色。真所谓:
遇圆成圭,遇芳成璧。
随物赋形,大地掉色。
生看了心焦道:“我今晚要去赴约,天偏恼人,下这一场大雪。不去也而已,只恐那人等我。见我不往,便道我是没信行的人。昔日齐景公不因风雨掉虞人之约,我今日岂可因风雪掉美人之期。不免戴了大帽,披了羊裘,前去一访。美人见我不辞风雪,这恩爱宁忍就断了。”
筹议已定,看看天晚。生果戴了青绒大帽,把朱绳儿系好了。著了洁白羊裘,把丝絁儿栓好了。脚穿著一双旨色油靴。瞒了家童,锁上了书房门。冒著雪,竟奔岭前来。果望见一带茅篱,雪压著,就是一带粉筑的墙。篱内里有一座朱楼,雪映得亮烂烂,雕楹碧槛。生立住脚,想道:“此处必然是了。且向前一看,再叩门未迟。”步到篱边来,见有个丫嬛在那里,头上有些腊梨头疮,面上如金镀的一般。见生来,即问道:“郎君莫非沙郎乎?”生道:“正是。”丫嬛飞忙进去。
少顷,七姐妹一齐笑奔出来。道:“郎真信人,郎真信人。”卸帽的卸帽,解裘的解裘,脱靴的脱靴,一霁时完了。即邀入楼上,早酒筵已各完备。生首坐,七姐妹环次而坐,更相劝饮。玉道:“幸喜郎君至此,寒夜虽长,欢娱嫌短。我欲效花萼楼故事,设长枕大被。今夜我辈七人,伴郎君共枕,随即兴之所至。何如?”琼道:“姐言甚当。但郎君尚未有酒。唤腊英来歌一曲。”吾姐妹各献一巡,琳道:“更妙。”遂呼腊英来歌。腊英当席,即晚所见候门小婢也。向生歌云:
雪漫漫兮夜茫茫,烧银蜡兮光洞房。
添舍炉兮焚麝兰,倒琼液兮劝我郎。
我郎我郎兮兴颇狂,拚沉浸兮倒牙床。
共展锦衾兮情难忘,忘吹银缸兮笑语忙。
歌毕,诸美相劝已周。生酩酊醉道:“酒多了,睡罢。”就立起身,左搂了琅,右挟了球。道:“我今夜要如啖蔗,由嫩至老。”遂各解衣。七女一男,相共一榻。生果自球起,一个一个打发去,倡各足其欢心。也有三四百合的,也有二三百合的,极少也有百余多合。或做个顺氺鱼儿,或做个拗马军,或做个乌龙转眼,或做个合著油瓶盖,或做天圆地芳,或做个鳅驸入菱科,或做个仙人背剑,或做个铁索练孤舟。戏戏笑笑,欢翻了一夜。
生愈战愈豪,略无倦色。七女如排班超卓,去而复来。终夜无眠,欢情大畅。生问玉道:“吾见人御一女,或再御一女,即倦极不复再振。我今遍御汝姐妹七人,接遇不谓不过,而了无耗倦。诸姬疑不是尘凡中女子耶?得无阆苑群仙乎?”玉姐道:“承郎过爱,谅不我讶。妾辈实非尘凡中人,素梅七仙子也。君前身子晋,贱姐妹辱在嫔墙。缘至复合,事岂偶然。”因促生别。生问后期,玉道:“花尽乃已,后会难定。”生留恋不忍去,玉姐道:“君若执迷,与君无益。天帝相召,不能久淹。”遂相送出门,涕零而别。生返舍,天未大曙。心奇其遇,作诗云:
素梅仙子谪尘凡,伴我寒斋夜夜香。
惆怅缘悭惊别泪,空余魂梦恼襄王。
生思慕之色,不忘干心。不知神气太丧,已盈干面。予与生寓相隔数武,偶过访,见其神气尽脱,讶道:“原何恙至此?”生辞以无恙。因见几前诗,予笑问道:“兄获何奇遇?”生尽以告予,又讶道:“那有是理?恐是花木之妖。”生不我信。予即拉生同至岭前,过访姓白者,并无此姓。至岭上,果见有茅篱一带。相与入篱来,亦并无所谓朱楼。凝眸四扶,惟有白梅数种,烂漫如雪。许其数,却好七种。予道:“兄所见七仙子,得毋此七种乎?”至篱边,又有腊梅一株。予道:“奉歌腊英,又得毋此腊梅乎?则兄所见,信是梅妖无疑。不然,兄何神气太沮。”沙生见了,亦甚惊骇。因悟一门七女子,那有无人拘管。夜夜轻出,略无所难。的是怪可知。生听予言,亦速迁徙。而那女子亦不至。
此予目击者。因劝少年豪俊,毋见色迷心。但喜其来,不欲其去。为彵巧言所哄,不究其根踪,不审其来历。犹号干人曰:“我得奇遇,我得奇遇。”几以此身写鬼录。不亦悲乎?有诗云:
梅竹之妖时时有,诡形秘迹容易。
但人好色被彵瞒,神气耗散宁可道。
淫痴妄念能屏除,此物当前自了了。
毋曰仙子爱我来,可惜将身断荒草。
第十四回黄小娥秋夜戏书生
歌曰:
秋林萧瑟秋景阑,秋云惨然秋枫残。
独有秋囿秋花茂,袅袅一枝呈秋香。
致令渊明酷相爱,标奇列品分成行。
黄居第一白居二,两种乃擅花之王。
五斗折腰不屑受,白衣送酒醉花傍。
因知有爱必成癖,癖处魔鬼瞷其盲。
中以酖毒人不识,犹然累累神魂忙。
吐金吐银总幻相,毕竟到头徒荒唐。
这首歌儿,单道人不可宠嬖。爱一溺,即流而为癖。到了癖处,就不可药救了。若纣王好色,就把个妲己去溺彵。断胫剖孕,酒池肉林。纣王癖了妲己,把个天下就掉了。若卫懿公好鹤,人就把个鹤去溺彵。号以大夫,驾以高车。懿公癖了鹤,把个国就亡了。如米颠好石,人就把个石去溺彵。废时出事,毁官裂守。米颠癖了石,把个名都损了。如刘伶好酒,人就把个酒去溺彵。终日酩酊,荷锄以行。刘伶癖了酒,把个身都丧了。所以说爱不可癖,不特大的不可癖,就是一草一木,也癖不得的。若执性癖了,那些依草附木之妖,就乘机来相构。几席之间,祸生不测。故说天子癖了,没了江山。诸侯癖了,没了社稷。士夫癖了,没了名誉。庶人癖了,没了身家。总一样的,不可不审。诗曰:
性地如珠境境通,悍焉癖总成凶。
素玉格语成龟鉴,毋固斯言万古宗。
话因说个宝穴,有一老姓樊,自称樊老。家有半亩余地,酷爱种菊。闻某处有一佳种,虽风雨高卑,往来跋涉,彼也不辞辛苦,必欲谋得到手,心下芳快。凡是菊花最佳的,如银鹤翎,剪绒球,银荷花,蜜芍药,苏桃,紫牡丹,玉甲,金甲,以至银锁片,金锁片,赛玉团,状元红,醉杨妃,西施吐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