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份真最多只占到三分。另外七分,则是对当今皇帝的试探是整个刘姓宗室对皇帝陛下心意的试探。
吴楚之乱被成功镇压,朝廷一口气取消了七个封国,废黜了七家王室。七国的土地全部被朝廷接管,成为中央直属的郡县,由中央派遣的流官加以管理。
经过这一番的扫荡和清算,朝廷掌控的领土和人口终于超过了各个封国。汉初以来一直存在的诸侯王势压中央的局势,得以彻底翻转。
平叛战争虽然已经过去了,但内战的余波还在。其中,有一个后遗症十分明显,那就是各封建领主和中央的关系。
这是个,封国和朝廷无法彼此信任的多事之秋啊挥挥手,天子让内官出去通告外面,今天不会再接见什么人了。
内官进来禀告,说少府主官求见。
马节他来做什么也来求情皇帝在座位上挪动了一子,好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会儿。
少府主事马节捧着只匣子进殿,向皇帝弯腰行了个礼“陛下”
“马卿”天子没动,只指了指匣子疑惑地问“此乃”
“禀陛下,少府匠人功成,请陛下御览”马节打开匣子盖,将匣子递给女史。女史接过,放到皇帝面前。
玄色的丝绒锦缎上,鲜红色的美玉宝光流溢,灿若明霞。一个扳指,一枚比目佩,一枚比翼佩,再加上一根珠链,质雅混元,妙趣天成。
天子拿起一件件玉器细细看着,徐徐点点头“善,大善。”马节听了,喜形于色,弯腰答谢。
少府主官办完事,很快就告退了。
天子摸着手中的红玉,不禁想起了他那位皇太子儿子平叛之后,各地的藩王还有宗室侯爵们食不甘味夜不能寐,提心吊胆的唯恐朝廷会乘胜紧逼。上次抽查,考校刘荣半天,他竟然毫无所觉哎平日的言之有物,到底有多少是他自己想的有多少是窦婴所授
红玉,触手微温。这是极其罕见的极品美玉。
可惜了那把玉斧,那把上古的兵天子轻轻吁了口气,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叔伯们真是多余进宫如今这种互相怀疑,激流暗涌的情况最是危险。不能刺激,决不能刺激。只能好生安抚,徐徐以图之
别说现在没有出人命,就算真出人命了,也只有加恩特赦的份儿蠢材还会追究,一旦追究,弄不好立刻掀起第二场内战 。思及无人重伤,皇帝陛下把比目红玉佩放回匣子,诚心诚意地庆幸还好没弄出人命,没出人命
外面,一个高级内官匆匆而来。
见到天子,内官立刻噗通一声跪地,行大礼叩头;然后,吞吞吐吐地禀告“陛下,馆陶翁主”
天子剑眉一挑,稍微放松的心情立刻暗沉
后方着火了
198、2404 临江王
宣室殿之中最为天子所喜爱的书阁,自入冬第一天起就被安放在四角的八个大铜炉不分日夜地烘着,永远干干燥燥暖洋洋。这样高的室内温度,其实根本不需要再烧火。不过,因为皇帝陛下喜欢那种松木燃烧时散出的松脂清香,书阁中央靠书案的地方于是就放置了个大大的彩陶火盆。
火焰,正欢乐地跳跃着,跳上跳下地可劲舔着松木柴火,一段又一段。胡亥胖兔卧在火盆后半尺远的地方,置放在食盘中的几个水梨不顾,只隔个彩陶盆往座上主人们的方向使劲儿地探头探脑。
“阿娇,乖哦”天子从女史手中拿过软缎子的洗面丝巾,在盛热水的金盆里浸浸湿,捞出来绞成半干,给小侄女抹抹脸。阿娇极听话,就着皇帝舅舅的手,一动也不动。
宦官宫人见了,看小翁住的眼光愈加殷勤。早有人巴巴地取托盘盛了新鲜的点心水果,悄无声息地送上御案。
洗完脸,皇帝看看很满意,关切地问小家伙的感受“阿娇何如”
“嗯”撅撅小嘴,娇娇翁主粘在天子舅父胸口,不说话虽然皇帝舅舅现在是很关心她,爱护她;可是,只要一想起前面皇帝舅舅曾经的凶巴巴态度,阿娇还是很难过。
这些小女孩的小心思,哪里瞒得过天下共主的天子帝王
刘启皇帝揉揉小侄女满头的乌发,顺手把有些歪了的发带整好,温言问道“阿娇呀,阿娇可知何谓丞相”
“丞相呀”阿娇想了想,脆生生回答“丞相者,乃百官之首。”
天子微微一哂,刮一刮下巴,似笑非笑“对,亦不对。”
“咦”阿娇听了这话,困惑了,额头皱起一个小小的可爱的褶皇帝舅舅这算什么回答我到底是说对了还是说错了
“呵”天子先不急着给答案,只伸出大手,轻轻地抚平姐姐女儿眉间的结这么个年纪,被捧在掌心,如玉如珠,如火如荼的,皱什么眉头啊
阿娇顺从地展了眉头,眼睛紧紧定在天子大舅父脸上,等解惑。
后背靠向身后的软垫,皇帝修长的手指在书案案面上无声地敲着“阿娇,丞相,亦称相国相邦。丞相之称,始自秦悼武王。悼武王二年,秦始置左、右丞相。”
天子接下来的解说,既简短又惊悚“丞相开府理事,领一国之政,堪称副帝”
“副帝副皇帝”阿娇惊异了,瞪圆了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
即便再年幼,娇娇翁主还是明白皇帝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既然独一无二,这个副皇帝又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然也。”皇帝陛下点点头,同意侄女的理解。然后嘴一撇,冷冷地做进一步解答“岂止如此丞相居中久,根基深厚。一旦独揽大权,废立君王者,有之;弑君谋篡者,亦有之。”
“甚”娇娇翁主倒吸一口冷气,情不自禁往皇帝舅舅怀里靠了靠,震惊不小好、好可怕
感觉小侄女受惊吓了,刘启皇帝安抚地给拍拍后背,软了声调安慰“不怕,阿娇,不怕哦”
“晋之相国,曰赵盾。伪奔于秦,不出山,其侄赵穿攻晋灵公于桃园,弑君”大掌在侄女后背徐徐拍着,皇帝陛下注视着树枝长灯上闪烁的灯火,凝声慢慢道“先秦,丞相李斯密结中车府令宦奸赵高,擅改始皇帝遗诏,以至于胡亥篡位得立。”
“胡亥”听到这两个字,娇娇翁主首先联想到的是自家宠物兔长乐宫宫兔胡亥。
“咳,非也,非也。阿娇,此乃秦二世胡亥呃,秦之胡亥”瞟一眼火盆后侧的胖兔子,当今天子微微一笑。随即肃了色,继续说“秦二世称帝,赵高腰斩李斯父子,自任秦丞相。其后,弑君,杀将,专权乱秦,祸国殃民。”
“如此陶丞相”阿娇抱住皇帝舅舅的臂膀,连连咂舌陶丞相也是当丞相的,也能这么做也会成为一个祸国殃民的害人精
知晓侄女的忧虑,皇帝陛下举手整整阿娇的鬓发,宽慰“不会,不会,陶丞相乃忠厚长者。”
“哦”阿娇听后放心了,又高兴起来馆陶翁主对她家阿大,永远有信心
“然丞相身为百官之首,一国之领政,今阿娇错绘图形,虽无恶意,难脱轻慢之嫌”皇帝陛下摆出万分无奈的表情,向侄女儿一摊手“若丞相一怒之下”
到这时候,娇娇翁主终于弄清自己那些小动作的性质了。一把抓住龙袍,馆陶小翁主紧张兮兮地问她的皇帝舅舅“何如阿大,何如”
“轻则贬责;重则嘛”天子笑睨侄女儿一眼,拖长了声音,开始卖关子。
阿娇急急忙忙追问“重则何如”
当朝皇帝一抬手,修长的食指点、点、点,落在侄女饱满的前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