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野李子四
污秽的, 你把它烧净。粗糙的，你把它磨光。懦弱的，你使它坚强。——波德莱尔《恶之花》
安乐镇很安乐，
夜的小吃街两侧亮着霓虹灯，老米家泡馍、老张家凉皮、老杨家烤
一家靠着一家, 烤羊串的香味飘散在初夏的空气中, 路边的小店占满了
行道, 一张张简陋的木桌旁坐满了豪爽拼酒的男
们, 一阵阵大笑
发出来。
摩托车渐渐减速，唐方茫然地看着开心的群, 回到盛世, 却倍觉荒凉。
“饿吗？”陈易生回
问了一声。
“不饿。”
“太晚了, 吃一点清淡的吧。”车子很快靠了边。
陈易生带着唐方走进一家门脸很小生意不佳的沙县小吃店, 点了两碗
两份蒸饺还有两盅炖汤。
唐方机械地捞了几根, 食而无味, 又喝了
汤, 额鼻尖冒出细细的汗来, 还是有点犯恶心, 索
搁下了筷子，默默看着对面的陈易生。小吃店惨白的灯光下，陈易生眉皱着，脸上的伤特别显眼, 他吃得飞快, 一一个蒸饺, 满脸的汗。
“你再吃一点，不然不好吃药。”陈易生抬起，拧开矿泉水的瓶盖放到她面前：“要不给你来碗小馄饨？”
唐方摇摇。
“生气了？”
唐方看着他，说不生气当然是假的，但又有什么道理生陈易生的气呢。
“为什么？”她低声问。
“报案也没有用。”陈易生淡淡地说，把她不喝的汤盅端了过去：“你不吃我吃了？”
“怎么可能没用呢。”唐方急了：“报案了，我们就能作证啊，怎么没用？这么恶劣的罪行——”
“报案了也很难立案。我朋友说了，案能立案的，十桩里有三四桩，能定罪的只有一两桩。猥亵案能立案的，十桩里最多两桩。”陈易生也不抬：“定罪的可能微乎其微，除非是公共场合有监控，或者超过三个受害者出面指控。”
“你也看到记录了，孩子身上没伤，没遭受侵犯的痕迹，什么证据都没有，怎么定罪？”
“我们就不能指控他吗？不能提起公诉？不能让法医和好一点的心理医生认真检查孩子——”
陈易生低声打断了她：“楚叔说了，村里都知道那老畜生五十几岁就不行了，它还有老年痴呆的证明，没法治。”
唐方愣了愣，刚想继续说。陈易生看着她问：“就算定了猥亵罪，然后呢？”
“进监狱啊。”
“那四红呢？她父母呢？她家呢？”陈易生淡淡地说：“都是一个村里的，那畜生养的小畜生们会一直去骚扰楚叔一家，诋毁四红，你想过她以后可能会遭到的危险吗？老畜生关几年说不定还能活着出来，你觉得他会改吗？”
唐方嘴唇翕了翕，低看着碗里的汤，吸足了水，胀得白白胖胖挤成一团。她的确没有想过这些，她只想着四红以后能学会保护自己，能别抱有羞耻感和自卑长大，想着村里不会再有别的孩儿遭殃。
“你在上海长大，接触不到最底层，想不到是正常的。”陈易生柔声宽慰她：“在农村，很多事不能用我们所想的标准去设想去要求去期望。”
“我去过乡下的。”唐方轻声辩解。
“你已经做得挺好的了。我听见你教四红了——”陈易生顿了顿：“你连这些都懂，我就想不到。”
他又说了一些解释和宽慰的话，唐方始终一言不发。
***
两回到常家的时候，许多在等他们，关心地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唐方沉默不语。陈易生简略说了几句，告诉家里
财消灾已经没事了。
“没事就好。”常总工皱起眉，犹豫了一下：“你们也有可能真的看错了吧——那个村子里的都很淳朴的，怎么会有这种事？要真有，楚卫国家的吃这么大的闷亏怎么肯不作声？”
屋子里骤然静了下来，气氛有些尴尬。
唐方看着他们的
，唇角勾了勾：“是可能看错了。今天有点累，我先去休息了。各位晚安。”
“好好好，你去休息啊，明天不要出去疯了，易生！都是你惹出来的事，你给我过来……”
回到常峰家里，依稀还听见北屋里常总工的大嗓门在教训陈易生。唐方洗完澡，吹发的时候才留意脸颊上三四条抓伤还挺长，已经变成了暗红色。
这里已经是另一个世界，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歌舞升平，盛世可喜。她也希望是自己理解错了，可惜四红的话一遍遍在她耳边回响，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只剩下吹风机和排风机比着力气呼呼地响。她心底的海啸，无处登陆没有出。
浴室门被敲了几下。
“唐方？”
听不到回应，陈易生有点不放心，又喊了几遍。
“你没事吧？你应一声，不然我踹门进去了。”陈易生紧张起来。
里呼呼的风声骤然停了，唐方开了门，静静地看着陈易生，一
热气扑了出来。
看到她带着伤的脸绯红，鼻尖上密密的汗，眼角也是红的，嘴唇有点肿，不自觉地偏向右边，扬着下
锁着眉，一副倔倔脑不认输又很憋屈的模样，陈易生的心被针刺了一下，吸了气：“你别介意我妈刚才的话。对不起。”
唐方没出声。对不起，她也想说对不起，跟谁说？有什么用。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是你跟我说说吧，随便说什么都行。我们聊聊？”陈易生看着唐方通红的脸，有点无奈：“现实社会总有特别让绝望的一面，我看过太多，但是你第一次遇上肯定很难接受——”
“没什么可说的，没什么难接受的。”唐方视线越过他的肩膀，极力压抑着自己：“反正有无数的理由证明做不到一件事，所以就可以不去做对吧？”
陈易生愣了愣：“我已经解释过了，不是——”
“我明白，是没必要去吃力不讨好。”唐方打断了他的话，面无表地擦着他的肩膀而过，到梳妆台前开始拍护肤水，拍得啪啪响，脸更红了。
“唐方你
嘛这样！”陈易生看了片刻，大步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声音控制不住地响了起来：“你打自己嘛？不是你的错，你真是——”
唐方用力挣了挣，挣不脱，也吼了起来：“你烦不烦啊陈易生！我管不了四红，管不了四红妈，管不了楚家，管不了派出所，管不了流氓，什么也管不了，管自己的脸也不行啊？”
“你这叫管？你这叫自虐！就因为遇到这种不好的事就自责，说了不是你的错，你尽力了，你做得很好——”
“那你呢？”唐方放弃了挣扎，沉默了一刹后转过脸问他：“陈易生你尽力了吗？”
陈易生愣了愣，挑了挑眉：“你是在怪我？”
“我没资格怪你。”
“你在生我的气？”
“我没什么可气的。”
陈易生哈了一声，把她的脸推了朝向镜子：“你看看你这幅样子这不是在生气？”
唐方别过脸看着他：“好，我是气，我就气我自己没你力气大，只能被拽着跑。”
陈易生松开她：“还有呢？”
“我气自己从没用心经营过脉，不像你认识那么多，要不然怎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