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同她吵吵闹闹呢,也不是个事,把男的志气都磨尽了。当然也是因为王士洪制不住她的缘故。不然她也不至于这样。
振保抱着胳膊伏在栏杆上,楼下一辆煌煌点着灯的电车停在门首,许多上去下来,一车的灯,又开走了。街上静
只剩下公寓下层牛
庄的灯光。风吹着两片落叶踏啦踏啦仿佛没
穿的
鞋,自己走上一程子。
这世界上有那么许多,可是他们不能陪着你回家。到了夜
静,还有无论何时,只要是生死关
,
的暗的所在,那时候只能有一个真心
的妻,或者就是寂寞的。振保并没有分明地这样想着,只觉得一阵凄惶。
士洪夫一路说着话,也走到阳台上来。士洪向他太太道:“你
发
了么?吹了风,更要咳嗽了。”娇蕊解下
上的毛巾,把
发抖了一抖道:“没关系。”振保猜他们夫妻离别在即,想必有些体己话要说,故意握住嘴打了个呵欠道:
“我们先去睡了。笃保明天还得起个大早到学校里拿章程去。”
士洪道:“我明天下午走,大约见不到你了。”两握手说了再会,振保笃保自回房去。
次振保下班回来,一揿铃,娇蕊一只手握着电话听筒替他开门。穿堂里光线很暗,看不清楚,但见衣架子上少了士洪的帽子与大衣,衣架底下搁着的一只皮箱也没有了,想是业已动身。振保脱了大衣挂在架上,耳听得那厢娇蕊拨了电话号码,说道:“请孙先生听电话。”振保便留了个心。又听娇蕊问道:“是悌米么?不,我今天不出去,在家里等一个男朋友。”说着,格格笑将起来,又道:“他是谁?不告诉你。凭什么要告诉你?哦,你不感兴趣么?你对你自己不感兴趣么?反正我五点钟等他吃茶,专等他,你可别闯了来。”
振保不待她说完,早就到屋里去,他弟弟不在屋里,浴室里也没有。他找到阳台上来,娇蕊却从客室里迎了出来道:“笃保丢下了话,叫我告诉你,他出去看看有些书可能在旧书摊上买到。”振保谢了她,看了她一眼。她穿着的一件曳地的长袍,是最鲜辣的
湿的绿色,沾着什么就染绿了。她略略移动了一步,仿佛她刚才所占有的空气上便留着个绿迹子。
衣服似乎做得太小了,两边迸开一寸半的裂缝,用绿缎带十字叉一路络了起来,露出里面
红的衬裙。那过分刺眼的色调是使
看久了要患色盲症的。也只有她能够若无其事地穿着这样的衣服。她道:“进来吃杯茶么?”一面说,一面回身走到客室里去,在桌子旁边坐下,执着茶壶倒茶。桌上齐齐整整放着两份杯盘。碟子里盛着酥油饼
与烘面包。振保立在玻璃门
笑道:“待会儿有客
来罢?”娇蕊道:“咱们不等他了,先吃起来罢。”振保踌躇了一会,始终揣摩不出她是什么意思,姑且陪她坐下了。
娇蕊问道:“要牛么?”振保道:“我都随便。”娇蕊道:
“哦,对了,你喜欢吃清茶,在外国这些年,老是想吃没的吃,昨儿个你说的。”振保笑道:“你的记真好。”娇蕊起身揿铃,微微飘了他一眼道:“不,你不知道,平常我的记
最坏。”振保心里怦的一跳,不由得有些恍恍惚惚。阿妈进来了,娇蕊吩咐道:“泡两杯清茶来。”振保笑道:“顺便叫她带一份茶杯同盘子来罢,待会儿客
来了又得添上。”
娇蕊瞅了他一下,笑道:“什么客,你这样记挂他?阿妈,你给我拿支笔来,还要张纸。”她飕飕地写了个便条,推过去让振保看,上面是很简截的两句话:“亲
的悌米,今天对不起得很,我有点事,出去了。娇蕊。”她把那张纸对折了一下,
给阿妈道:“一会儿孙先生来了,你把这个给他,就说我不在家。”
阿妈出去了,振保吃着饼,笑道:“我真不懂你了,何苦来呢,约了
家来,又让
白跑一趟。”娇蕊身子往前探着,聚
会考虑着盘里的什锦饼
,挑来挑去没有一块中意的,答道:“约他的时候,并没打算让他白跑。”振保道:“哦?临时决定的吗?”娇蕊笑道:“你没听见过这句话么?
有改变主张的权利。”
阿妈送了绿茶进来,茶叶满满的浮在水面上,振保双手捧着玻璃杯,只是喝不进嘴里。
他两眼望着茶,心里却研究出一个缘故来了。娇蕊背着丈夫和那姓孙的藕断丝连,分明是嫌他在旁碍眼,所以今天有意的向他特别表示好感,把他吊上了手,便堵住了他的嘴。其实振保绝对没那心肠去管他们的闲事。莫说他和王士洪够不上,再是割
换颈的朋友,在
家夫
之间挑拨是非,也犯不着。可是无论如何,这
是不好惹的。他又添了几分戒心。
娇蕊放下茶杯,立起身,从碗橱里取出一罐子花生酱来,笑道:“我是个粗,喜欢吃粗东西。”振保笑道:“哎呀,这东西最富于滋养料,最使
发胖的!”娇蕊开了盖子道:“我顶喜欢犯法。你不赞成犯法么?”振保把手按住玻璃罐,道:
“不。”娇蕊踌躇半,笑道:“这样罢,你给我面包上塌一点,你不会给我太多的。”振保见她做出那楚楚可怜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果真为她的面包上敷了些花生酱。娇蕊从茶杯
上凝视着他,抿着嘴一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支使你?要是我自己,也许一下子意志坚强起来,塌得极薄极薄。可是你,我知道你不好意思给我塌得太少的!”两
同声大笑。禁不起她这样的稚气的娇媚,振保渐渐软化了。
正喝着茶,外面门铃响,振保有点坐立不定,再三地道:
“是你请的客罢?你不觉得不过意么?”娇蕊只耸了耸肩。振保捧着玻璃杯走到阳台上去道:“等他出来的时候,我愿意看看他是怎样的一个。”娇蕊随后跟了出来道:“他么?很漂亮,太漂亮了。”振保倚着阑
笑道:“你不喜欢美男子?”娇蕊道:“男
美不得,男
比
还要禁不起惯。”振保半阖着眼睛看着她微笑道:“你别说
家,你自己也是被惯坏了的。”娇蕊道:“也许。你倒是刚刚相反。你处处克扣你自己,其实你同我一样的是一个贪玩好吃的
。”振保笑了起来道:
“哦?真的吗?你倒晓得了!”娇蕊低着,轻轻去拣杯中的茶叶,拣半天,喝一
。
振保也无声地吃着茶。不大的工夫,公寓里走出一个穿西装的,从三层楼上望下去,看不分明,但见他急急地转了个弯,仿佛是憋了一肚子气似的。振保忍不住又道:“可怜,白跑一趟!”娇蕊道:“横竖他成天没事做。
我自己也是个没事做的,偏偏瞧不起没事做的
。我就喜欢在忙
手里如狼似虎地抢下一点时间来——你说这是不是犯贱?“
振保靠在阑上,先把一只脚去踢那阑
,渐渐有意无意地踢起她那藤椅来,椅子一震动,她手臂上的
就微微一哆嗦,她的
并不多,只因骨架子生得小,略微显胖一点。振保笑道:“你喜欢忙
?”娇蕊把一只手按在眼睛上,笑道:
“其实也无所谓。我的心是一所公寓房子。”振保笑道:“那,可有空的房间招租呢?”娇蕊却不答应了。振保道:“可是我住不惯公寓房子。我要住单幢的。”娇蕊哼了一声道:“看你有本事拆了重盖!”振保又重重地踢了她椅子一下道:“瞧我的罢!”娇蕊拿开脸上的手,睁大了眼睛看着他道:“你倒也会说两句俏皮话!”振保笑道:“看见了你,不俏皮也俏皮了。”
娇蕊道:“说真的,你把你从前的事讲点我听听。”振保道:“什么事?”娇蕊把一条腿横扫过去,踢得他差一点泼翻了手中的茶,她笑道:“装佯!我都知道了。”振保道:“知道了还问?倒是你把你的事说点给我听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