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仇,文化越高仇越大,管教
部平时总看我们这些刑事犯不顺眼,说我们是
渣子,弟兄们虽说不在乎
家骂咱,可也明白咱的地位,自打右派来了,我们这些刑事犯可就抖起来啦,任命的班组长都是刑事犯,没文化的管着有文化的,话又说回来了,在那种地方,文化
用没有,一个个细皮
的,戴个眼镜,
起活来架手架脚的连个娘们儿都不如,这还不算,属他妈的右派队事多,别看
活不行,打小报告的可不少,还特别
写思想汇报,一写就是二十多张纸,把自己骂得连王八蛋都不如,开起批判会来一个比一个积极。打个比方,好比把一群狼关在笼子里饿着,大伙都硬撑着看谁先饿趴下,只要有一个撑不住趴下了,一群狼就都扑上去把那条先趴下的狼吃了。所以我们刑事犯看不起这些右派,咱偷东西还讲个盗亦有道,还讲点江湖义气,可他们文化
一旦到了这个份上,啥规矩都不讲啦,净想择清自己,把事往别
上推。灾年来了,劳改队的粮食定量一减再减,最后减成每天七两毛粮,就是带皮的粮食,右派们谁也不敢喊饿,谁要说个饿字,马上就有
打小报告,说七两粮食就够多的了,咱们这些
对党对
民犯了罪,党和
民宽大了咱们,给咱们粮食吃,你还喊饿,这不是对社会主义不满吗?这不是向党猖狂反扑吗?你瞧瞧,这点儿
事就能说出这么多道道来,要不怎么叫文化
呢。当然,文化
里也有硬汉子,令尊田先生就算条汉子,右派队二百多号
,拒不低
认罪的只有五个
,他就算一个,田先生自打进劳改队那天就不承认他犯了罪,对管教
部说他到死也是个‘三不‘,不承认有罪,不改变观点,不落井下石。妈的,老爷子那
硬劲儿连我们刑事犯都佩服,为这个,田先生可没少受罪,大会批小会斗,关小号,
活多加定额,取消通讯权利,田先生一句软话没说。劳改农场
的是农活,种小麦,外
都以为最累最苦的活是拔麦子,其实拔麦子不算最苦,劳改犯们最怕的是冬天挖冻方,东北的冬天零下三四十度,地冻得比石
还硬,一镐下去一个白印,得用钢钎和十八磅大锤打眼,把
眼连成一排,再用钢钎撬,那活不是
的,右派们
那种活可遭罪了,那抡大锤可不是谁都能抡的,劲儿使小了没用,抡圆了又没准
,谁也不敢去扶钎,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十八磅的大锤抡到脑袋上脑袋开花,抡到手上、胳膊上就能把骨
砸碎,整个农场光这么砸死的就好几个。田先生算是死不改悔的大右派,需要好好改造一下,就被派了扶钎的活,老先生算命大,只把手砸骨折了,包扎一下还得接着扶钎,唉,罪遭大了。
两年,粮食不紧张,
这种活还扛得住,灾年一来,可就完啦,你想,七两粮食也就塞个牙缝,别说
活,躺着也够呛,大伙浑身浮肿,走道像踩着棉花,东摇西晃的,出冷汗,两眼冒金星。工地离我们宿舍有十几公里,单程走也得一个多钟
,零下40度的天,肚里再没食,能不死
吗?每天路上也得倒下几个,倒下就没气了,有一次我走着走着也倒下了,当时也不觉得冷了,也不觉得饿了,只觉得身上暖暖的挺舒服,眼皮也睁不开了,直想睡过去,我听
说过,什么时候有这种感觉了你小子就该完蛋啦,当时我心里明白极了,眼一闭心一横,去他妈的,
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横竖一条命,活着也遭罪,一了百了吧。你猜怎么?
咱快完蛋的时候,有掰了一块窝
放在我嘴里,我这嘴也不争气,明明不想活了,还吃它
什么?可这嘴就是不听话,只觉得那
子面的香味儿快把我的魂勾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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