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像当年的自己一样，屈下双腿跪在床前。
他抬起了脸。他的目光和自己的母亲相对。他看见笼罩在那浑浊的眼中好像永远挥之不去的凄凉与哀苦。
她痴痴地念着：“他为何骗我？为何不来？为何骗我？为何不来？……”
然后声音歇了下去，手中的力量也歇了下去，直到死时，她还在念着这已经念了许许多多年的话。
他也在咀嚼着六岁的自己心中的那一句话：因为母亲你如此无能。如此无能的你……
不如去死。
但死又是什么呢？傅听欢紧接着想。六岁的他还不足够明白，二十岁的他已经了然于胸。
他带着一点不易被
察觉的眷恋看了一眼床上已失了力量与生机，而后如同年幼的自己一样转身而走，面上色已如冰雪。
傅听欢再次回到了太子东宫。
月色还自天际投注，身前的依旧沐浴在这暖和的颜色之中。
傅听欢握着萧见
的手已经放开，萧见便继续按了按刚才没有探查完的伤
。
他自然还记得自己最开
之所以留下傅听欢的理由，乃是因为他从傅听欢的伤上发现前来刺杀他的武功突然变得高强，因此才升起了想要探一探两方
细的底的想法。
但在此之后，那些武功高强的刺客再没有出现，而他也知道了傅听欢真正的身份。
现在再一次见到对方的伤，萧见不由若有所思，隐约觉得上一次的调查之中，自己可能错过了些什么：也许上一次武功高强的那一批针对的其实不是他而是傅听欢？但这无法解释对方手中为什么会有军中制品。但也许上一次琼楼中并非同一批，而是有可能前后去了两批，一批是冲着傅听欢去的，另一批才是冲着他去的……
他没有太过想，因为刚刚放开了他手掌的傅听欢再一次抓住了他。
他顺势一看，便见傅听欢眉眼低垂，正合着掌，缓缓抚摸着他的每一根手指。
萧见感觉到了一点被危险生物接近的不自在感。他刚顺了顺自己背上竖立起来的寒毛，就听见傅听欢微哑着声音问：“我有一问，见可否如实相告？”
“何事？”
“孤鸿剑究竟在不在见手中？”傅听欢问。
他抬起了脸，两的目光便就此对上。
又是这一柄剑！
从傅听欢到整个江湖，都在找这一柄剑。萧见虽不怕这些江湖中，但南运河事已出，他必须为天下官员考虑，便直视傅听欢，缓缓道：“此剑非在孤之手中。孤亦未曾持有此剑。”
萧见是在说真话。
傅听欢从对方的言行中得出了这一结论。
萧见的话并未说完，他又直视着傅听欢，缓缓道：“你当明白孤之心意。若有此剑，孤何惜拿出？”——哪怕只为了那些枉死的朝廷命官！
傅听欢的心骤然一松，死死捏住心脏的那只手已然消失，于是呼吸不至中绝，血
不至断流，好像整个都从死里活了过来一样！
傅听欢的耳朵里又响起了自己生母痴痴念了十年的话。
“他为何骗我？为何不来？为何骗我？为何不来？”
若刚才萧见骗他呢？他能立时挥剑相向恩断
绝吗？傅听欢不期然这样想，然后从自己的内心得出了结论，于是顷刻间便懂得了自己的母亲为何明知无用，还一念至死。
他也不由异一笑。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他牵起萧见的手，在其掌心落下一吻。
而后他抬起脸来，笑容甜蜜又残酷，只听他轻言慢语说：“伤我之乃梁安，我杀了梁安。”
“殿下且放心，这天下还是殿下的天下，所有该死之辈便自去死好了。有非要苟延残喘者，我自会送他一程。”
他复又低下去，在萧见掌心与手腕处细细密密地亲吻，如同织就一张网，将两一网而尽。
“只有一点，见此生……”
“万勿负我。”
、章三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