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她,说不清是什么。
“所以我说我以前,过得很苦嘛。”
如抚慰又如调侃,她笑意更浓。
这次沉默的,换成了梁景明。
望进万姿瞳仁里,仿佛有千言万语,可他终究还是敛起表,埋下
去。
“现在看起来很简单,简单得有点弱智,是不是。”
同样滑着屏幕,他们一起浏览课文。只不过他是初读,她是重温。
一两分钟就刷到底部,可当年对十叁岁的她来讲,这小篇外文要滚瓜烂熟,难于登天。
“那时候我坐就书桌前,左手一袋豆浆,右手一个包,从早餐开始没完没了地背。”
也许是质朴的课本印刷刺激视觉;也许是教科书特有的欢快基调骤然上线;也许是陈旧老式的用词语法,提示时过境迁。
万姿微沉下目光,仿佛睫之瞬,那个令少
坐立难安的清晨,就能立刻全息化重现。
“你知道吗,最痛苦的不是背了一早上,这篇课文都背不完。”
不自觉又漾起笑,她再次意识到,令难过崩溃的事,总有一天也会让
愉快地说出来。
“是背得太专心了,不小心碰撒了那袋豆浆,全部泼在课本上了……”
迎着梁景明的眸光,她摇笑:“真的,一塌糊涂。”
“因为那是一袋,不是一杯。”
“我们小时候买的豆浆,都是用圆柱形的塑料袋子装的,我找给你看……”
然而这种老旧的包装方式,早被时代拖曳着甩远,网上竟一张图片都无。可梁景明是肯定没概念的香港小孩,万姿只能放弃搜寻,直接空描述给他听。
“就像放大版在超市买的玉子豆腐,长长的软软的,没有支撑力很容易倒。喝的时候要在塑料袋上戳一个
,一不注意很容易流出来,或者整袋漏掉。”
“这样?”
他也是听得仔细,竟然还真在演算纸上画了个示意图。
迷你一个,有些可,袋身圆溜溜的肚子上,他还写了两个竖排小字,还是简体,“豆浆”。
“差不多。”
实在觉得憨态可掬,万姿忍不住一看再看。等他又开始动笔添些什么,她才慢慢继续说。
“这种豆浆又特别甜,泼在课本上,即便两面贴了餐巾纸吸,整个书页还是很黏,而且还会变成凹凸不平的波
状,有时候连字都看不清。”
“如果被我妈发现,那就惨了。”
“我妈那个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她白天打理大排档,会对打杂的小工发火;晚上回到家,遭殃的就是我了。”
仿若甜豆浆从昔渗出,一点点蔓延包裹住喉咙。
隔着岁月捏牢委屈,她不是没有延时般的震。
“看到我的课本,我妈就会咆哮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篇课文一早上背不下来,你读个什么书,课本皱得跟咸菜一样,没有一点孩子的样子!’”
正涂涂画画着什么,笔尖一顿,梁景明抬看她。
可万姿的目光落在别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现在想想,也是很让困惑啊。”
她的唇有弧度泛起,可这次眼里全无笑意。
“为什么男孩子的课本可以皱得跟咸菜一样,但孩子不行。”
但彼时初中二年级的她,完全没有想过这个。
另一种困惑,盘踞在她小小的脑子里——
为什么同样是东亚沿海的小城,家乡会和课本里光鲜亮丽的新加坡,相差这么多。
听说,新加坡有数不尽的国际学校;可回望家乡,这里没有多少优质初高中。而且所谓“优质”,不过是坐井观天的相对而言。
每个校门放学时间,总洋溢着一种海腥与汗臭混合的特殊气味。学生们穿着臃肿的校服,叁五成群喧闹着,蜂拥到校门
小卖部。排队买香
色素齐全的鲜艳
茶,塑封盖上会错位印着脑筋急转弯与冷笑话。冰
茶遇热,水汽淌在手上,学生
顶也有东西在一
一
。
那是邮票般,小格小格售卖的洗发水便携版本。被吊在小卖部高处,每个迷你包装上有长发飘飘红唇皓齿的明星。只不过她的牙齿通常印在红唇上,印刷同样也是错位的。
这位明星死都想不到,她在这个小城还有个代言。
山寨洗护品牌,“飘洁”。
不用闭眼,一切清晰得宛如昨天。
唯有旁观者,才能把握住这种细节,正如万姿,从来都不是消费小卖部的那一个,永远只是遥遥地远望,然后低孤零零走回家去。
妈妈不允许,她也自知大好时光不该蹉跎,零花钱不能费。再累再难也要背书读书,她就像奋力游向卵子的
子,仿佛如果做不到最先到达的,未来死路便只有沦落。
但后来,她才恍然发现,无论如何勤勉,她都很难是一马当先的那个。
再怎么死背课文,都学不会出国度假的同龄才懂的地道俚语;再怎么考上最好的本地高中,最好的英文老师也有方言
音;再怎么被妈妈灌输“好好读书,好好工作”,世界之大,原来还有
不用读书不用工作,轻松松松地,一辈子只用靠信托基金存活。
有些努力,注定是回报渺茫的。
罗马生于罗马,小城
属于小城。
但她还是坚持下去了,踏在大城市的土地上,把小卖部、袋装豆浆、皱的课本连带着家乡,潇洒利落地甩在身后。
正如妈妈一直强调的,“苦尽甘来”。
可如果,生的要义的确是这个。
那为什么在尝得甜蜜时,仍然无法忘却依稀的酸涩。
“诶。”
越想越被绪吞没,万姿
吸一
气又吐出,
着自己转换思路。不停敲着桌子,仿佛可以一路把响动传到新加坡。
“你到底在嘛。”
今晚梁景明应和得特别少,也不知道在瞎鼓捣什么。
“等等,还没完……”
实在拗不过她,他不得不停下笔,露出有点的无奈色,但依然举起纸给她看。
线条依旧很简单朴素,不熟悉这个题材似的,甚至略有一丝稚拙。
但这次在她看来,别具美感。
依旧有豆浆,还有其他东西。
豆浆对称到右边,有个小包子,中间是一个小孩,梳着花童
,趴在桌子上,短短四肢仿佛莲藕,和蜡笔小新一样是肿脸颊小孩,怀里还有摊开的书页,隐约可见标题——
sgpore—cewllneveret!
梁景明把她背课文的样子,画下来了。
一时之间,万姿不知该说什么好。
心中似乎有微风拂过,将那些有点拥堵的感觉拢了起来。
虽然他还没得及补上脸,但她看得出,这个小孩很可
,姿态很无忧无虑,像在阅读喜欢的闲书。
在他想象里,她是快乐的。
“……我以前,哪有这么开心。”
不满的语气,可她声音也很柔。
“没关系啊。”
再度把纸收回,不停按动圆珠笔,转换了几次想要的颜色,却思忖般迟迟没有落下去。
涂抹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