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身在落魄山和浩然天下的裴钱,就像回到了当年藕花福地的小巷门,一无所有。
在藕花福地重新见到曹晴朗的那一刻,裴钱如坠冰窟,手脚冰凉,并且心有杀机!
但是在找机会杀了曹晴朗然后注定失去师父,和自己主动长大、一定要胜过曹晴朗之间,在陈平安身边耳濡目染的裴钱,走出藕花福地和桐叶伞后,重新站在落魄山竹楼之前时,她选择了后者。
朱敛小心翼翼酝酿措辞,问道:“如果你师父回到落魄山,也见到了曹晴朗,很喜欢他,你会很伤心吗?”
裴钱想了想:“只要最喜欢我,就很开心。如果喜欢我跟喜欢曹晴朗一样多,就有点不开心,如果喜欢曹晴朗多过我,就……很伤心。”
朱敛笑了,说道:“那你可以放心了,一二三,三种况,我不敢多说什么,你至少可以保二争一。”
裴钱翻了个白眼:“你又不是我师父,说话有个用嘞。”
虽然她嘴上这么说,事实上还是有些开心的。
朱敛忍住笑意:“信不信由你,不过练拳这么久,欠债那么多,还没三境,这就有点不合适喽。”
裴钱重重叹息一声,皱着那张似乎没那么黝黑的小脸庞:“可不是,老儿也说我资质不咋的,连我师父都不如,这不是尽说些废话嘛,我能跟师父比吗?愁死个
!”
朱敛有些心肝打战。自己不过是跟裴钱说一句玩笑话,没想到那老前辈更心狠手辣,这种良心给狗吃了的混账话,还真说得出?!
朱敛揉了揉眉心,不太愿意讲话了。
纯粹武夫的三境瓶颈,那是第一道甚至可以说是决定武夫最终高度的最大关隘。意义之大,无异于山巅境武夫再大门槛,成功跻身止境的十境武夫。
换成一般传授拳法,如此惊世骇俗的
境速度,还可以解释为是底子打得不够牢固,一辈子不用奢望什么最强二字,一步纸糊,步步纸糊。可竹楼那位?在他手上,天底下仿佛就没什么最牢固的武境底子,只有更牢固。
裴钱突然抬问道:“老厨子,你是几境啊?”
朱敛笑道:“八境,远游境。”
裴钱低下去,手指微动,算了一下,又是一声叹息,重新抬起
,脸上满是失落:“老厨子,那我不得好几年都赶不上你啊。”
朱敛笑容僵硬:“好像是的……吧。”
朱敛随即疑惑问道:“你师父几境,你不知道?”
裴钱一脸看傻子似的看着朱敛:“我师父如今六境啊。”
朱敛愈加想不明白:“少爷不是比我低两境?你咋个不先赶上你师父的境界?”
裴钱一脸呆滞,好像在说你朱敛脑子不开窍哩。她摇摇,老气横秋道:“老厨子,你大晚上说梦话吧,我师父的境界,不得翻一番计算?”
朱敛心悦诚服。
裴钱摇晃脑,心
大好。她蓦然起身,脚尖一点,飘然跃上墙
,又悄无声息跃上屋脊,再一步跨到翘檐之上,举目望向北方。大概她如今自己还不知道,什么叫拳出真意惊鬼,但估摸着她很快就不用往自己额
上贴符箓了。
朱敛突然想起一事,色骤然变化,沉默片刻后,正色问道:“裴钱,你先前两次饱嗝不断,老前辈和你说了什么?”
裴钱只是望向北方,很是恼火道:“说我欠揍。”
其实那老儿还一脸嫌弃,说她的武道境界好像蚂蚁搬家和乌
爬爬,不过这种话,还是她一个
知道就算了,不然老厨子这种大嘴
,指不定明天整座落魄山都要知道了。
朱敛一拍额,他是真后悔让裴钱这么快学拳练武了。
朱敛用膝盖想都知道,等到陈平安回到落魄山,发现裴钱的异样后,他和郑大风,还有魏檗,一个都逃不掉,保证会被骂得狗血淋。
可能在外眼中,落魄山多
怪事,可在落魄山自家
眼中,大概又要数裴钱最怪。当然,还是陈平安更怪。
天底下所有的师父,都会为自己有一个裴钱这样开窍的弟子而欣喜,但是陈平安会不太一样。不是他不会算账,恰恰相反,这个在书简湖当了三年账房先生的年轻,最会算账。他只是无比希望身边有
,哪怕只有一个
,可以在那本该无忧无虑的岁月里,肩上挑起
长莺飞和杨柳依依。在那之后,才是天高地阔,大道远游。
裴钱低说道:“老厨子,我走啦。”
朱敛点点,裴钱便高高跃起,落在墙
之上,纵身飞跃,转瞬即逝。如那崔东山所看书上所写:跃而登屋,瓦片无声,时方月明,去如飞鸟。
一个跨洲返乡的年轻子,离开了牛角山渡
,徒步走出大山,往槐黄县县衙所在的小镇走去,途经那座小土包似的真珠山时,她多看了几眼。进了小镇,先去了趟距离真珠山不远的自家老宅,当年被正阳山一个老畜生踩踏过屋脊后,一家四
只能搬去亲戚家住,后来掏钱修缮一事,让娘亲絮絮叨叨了很久。她掏出家门钥匙,去临近水井挑了两桶水,将里里外外细致清扫了一遍,这才锁上门,去了那座冷冷清清的杨家铺子。生意难做,铺子里边只剩下两个伙计,少年名叫石灵山,师姐名为苏店,管着药铺。
石灵山趴在柜台上打盹,苏店坐在一条长凳上默默呼吸吐纳,开三境瓶颈后,得了师兄郑大风一个“瓶
雷浆迸,铁骑凿阵开”的评语,说是很不俗气了,有助于拔高以后那颗英雄胆的品相,还劝她跻身五境之后,就要走一趟古战场遗址,在那边淬炼魂魄,事半功倍,尤其适宜她之后的六境修行。不过苏店并没有太多欣喜,反而只有浓重的失落,因为她心知肚明,三境瓶颈,既是大关隘,更是大机缘,她梦寐以求的“最强”二字,最终与她无缘。只能寄希望于当下的第四境。拥有极强胜负心的苏店,本就已经不苟言笑,这让她如今变得愈加沉默寡言,每天练武一事,近乎疯癫。她的武道修行,分三种,白练、夜练和梦练,又以最后一种最为玄妙,前两者在大
曝晒之时和月圆之夜,效果最佳,梦练一事,则是每夜
睡之前,点燃三炷香后,便可以跻身千百怪的各种梦境,或是捉对厮杀,或是身陷沙场,或瞬间毙命,或垂死挣扎,梦练结束后,非但不会让苏店第二天
萎靡不振,反而每天拂晓清醒之后,始终清气爽,绝不会耽搁白练和夜练。
石灵山看似打盹,其实亦是在辛苦修行,少年的修行之法相较于师姐苏店更简单,名为“蹚水”。行走在光长河之中,打熬身体魂魄。
苏店并不知道自己师父的真实身份,更不知道师父是什么修为境界,但是苏店可以很确定一件事,自己与师弟的两条修行之路,绝对不同寻常。如今槐黄县多仙往来,西边大山更有数量众多的怪妖物以
形出没,不断有小镇当地子弟或是卢氏刑徒,被修道之
收为
室弟子。苏店猜测除了被圣
阮邛收
龙泉剑宗的弟子之外,应该没有
能够与她和师弟媲美了。
苏店睁开眼睛,望向门外那个陌生的客,趴在柜台上的石灵山依旧呼吸绵长,纹丝不动。
苏店是龙窑半杂役半学徒出身,其实就是做苦力活的。龙窑烧瓷是小镇自古以来的等大事,烧造的又是大骊宋氏官窑,属于御用瓷器,小名胭脂的苏店早年不过是靠着叔叔的身份,在那边混
饭吃,真正的烧瓷事务,忌讳和规矩极多,她一个
子,无非是做些砍柴烧炭、搬运土料的体力活,每次开窑,她都不能靠近那些窑
,不然就会被驱逐出龙窑。
所以苏店对小镇当地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