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师摇摇:“你肯定比我先死。”
说完之后,黄师后退数步,身形消失在拐角处。
陈平安这才重新贴上一张驮碑符,寻了一处僻静地方,穿上一件寻常青衫,三件法袍加上一件寻常青衫,略显臃肿,只不过冬时分,山中更寒,穿得厚实一些也算合理。陈平安将脸上那张老
面皮更换为少年面容,又辅以朱敛的猿猴拳架形意,身形一垮,微微弯腰,个子便又矮了些许,又将身上两只斜挎包裹摘下,埋在地底,至于背后那把剑仙和腰间的养剑葫则一并摘下放
了方寸物当中。
到了这一刻,陈平安除了恨剑山的仿剑将来必须购买两把之外,便又想要多购置一件方寸物了。
接下来陈平安打算沿着山脚河水绕回前山,然后寻一个机会,去山脚白玉拱桥那边看看,不用着急赶路。
木秀出于林,与秀木归林中,是两个道理。
陈平安既然曾经在书简湖就能够和顾璨说这个道理,那么他自己自然只会更加得心应手。
选择和孙道一起结伴游历,以及接下来的所作所为,都是在这个道理上出力气、下功夫。
崔东山曾经说过一番很有嚼的言语。一线两端的道理,都捋顺掰碎了想明白了,好似双方打完架之后,最终落在了中间,那才是一点“真知”。不然道理就不是道理,一拿到肚子之外的
世间,就全是狗
,呜呼哀哉。
当年大隋那趟两结伴游历途中,其实崔东山说了很多这样的无心之语和玩笑话,只不过可能是崔东山言语之时,太过玩世不恭,吊儿郎当,陈平安就没怎么能听得进去。
事后想起,原来是学生在教先生道理。
一个高大老者沿着那座小天地的边境线缓缓散步。
一次次被剑气搅烂缥缈身形,一次次重新聚拢,一个不累,一个无所谓。
老当然知道自己此局所设妙在何处。
每一份兴许连那些小家伙自己都捉摸不定的心,在说死则死的紧要关
,以及有望获得仙
传承的大机缘之下,大祸大福,两两相依,那么
的言行举止,都会延伸出种种意外和可能
,合纵连横,相互算计,敌友难分,隐忍蛰伏,奋起杀
,抱
鼠窜,恻隐之心,豪杰
……光是先找到谁,先杀谁,怎么杀,就都是一碟碟滋味无穷的佐酒小菜。
如果不是这个小天地的规矩残余太多,其中一条更像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雷池,兴许他早就炼化了整座山水,而不是一次次近那处青山绿水,却又一直束手束脚。一旦被他真正坐镇小天地,估摸着也该修出一个天圆地方的道果了。不过这么多年的坎坎坷坷,颠沛流离,只能拣选一些境界低微的蝼蚁果腹,也不全是坏事,他借他
心思砥砺自己道心,一次次过后,受益匪浅,对于“求真”二字,越来越有心得。
这顿饱餐过后,就又得搬迁了,免得被那些北俱芦洲邻近宗门查出些蛛丝马迹。
中土洲去不得,高太多,最北边的皑皑洲是个不错的选择。
至于南边的宝瓶洲,先前听那些修士在外边山闲聊,除非绕路,不然就需要经过北岳地界,那尊北岳正,一旦跻身了玉璞境,就相当于一个仙
境修士了。对自己来说,会比较麻烦。尤其对方还是山出身,自己更难以完全隐藏踪迹。总不能去给大骊宋氏当个小小供奉吧。如果知道消息更早,宝瓶洲新五岳山尚未确定,去捞个山岳正当当,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老大概是实在厌烦了那缕剑气的纠缠不休,便退回茫茫白雾当中,盘腿而坐,身边有一只只折纸仙鹤萦绕盘旋。
进这处遗址的
,绘有四幅天王像壁画的那座
室,其实是别处
碎山
的遗物,被他炼山而成,堆砌在一起罢了。事实上,他所炼名山可不止这么一座,所以下一次,别处机缘现世,便是另外一副光景了。一旦有合适的蝼蚁修士
山,偶然撞
,他便会故意设置一道低劣禁制,让地仙修士提不起太大兴趣,至多是彩雀府孙清、水龙宗白璧这般,或是那桓云不过是为
护道。不是老
吃不下一两个在他腹中打滚的元婴,实在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所以墙上那些诗文字迹,皆是老的手笔,用来对付自以为是的聪明
。
后来那五十余,便是太笨,远远不如前三拨修士,他便
脆撤了所有禁制,使了一个小手段,结果有
争先,便
争先。
心从来不让他意外。
第一拨进
仙家
府,抬
便见仙鹤盘旋,也是一招小小的妙手。世间修道之
,一个个喜欢疑疑鬼,他不折腾出点花样来,要么蠢到无法上钩,要么怕死到不敢咬饵。说来可笑,若是
山之
,一个个浩然正气,谁也不杀谁,各拿各宝,他还真没辙,至多就是关闭大门,让那些修士一个个老死于此。凉亭对弈的两具尸骸,早年便是如此。不是真杀不成
,而是得不偿失。
一旦真身显露,那缕残留剑气就不会客气了,甚至可以循着痕迹,直接杀茫茫白雾当中。老
在蛰伏千年之久的漫长岁月里,就吃过两次大苦
。何况仗着境界,以力杀
,如稚童以木捣烂蚁窝。老
最初在异乡故土做得多了,最终撞见了那个道观供奉之
,所以才会沦落至此。
山上诸多宫观殿阁、天材地宝、仙家秘籍,对于老而言,已经意义不大,更多还是准备未来等到自己的境界在浩然天下任何一洲都足够自保,就开宗立派,到时候所有宝物机缘,便是自家宗门的底蕴所在。那些品相太差的,老
还真看不上眼,支离
碎之后,归于天地,化为灵气,亦无不可。此地灵气充沛,尤其是水运浓郁,可不是一开始就有的大千气象。
老当下真正关注之
,不是那三个金丹地仙,而是其他三
。
一个是运气太好,所以运气便不好了。竟然莫名其妙就得了山巅道观的三分机缘,一尊碎的木胎像、仙家秘炼而成的碧绿琉璃瓦和水运蕴藉的地面青砖。
还有两,一个是他
天荒动了收徒念
的,的的确确与山上道缘沾点边,若是真成了师徒,徒弟境界突飞猛进,一
千里,将来在外边奔波劳碌,和他这个师父里应外合,会让他更加省心省力。说不得元婴也随便吃,师父证道果,弟子拿那金丹、元婴和宝物,皆大欢喜,一起在浩然天下登顶。说不定有朝一
,还可以衣锦还乡,让那帮眼高于顶的臭牛鼻子老道大吃一惊。另一个则是最有意思的一个,所以也就成了必须死的一个,而且多半不用他动手。到时候反正已经杀到只剩下五
,再多杀几个,就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
其实那些若是能够
诚合作,摒弃成见,选择共同
局,再加上那一缕剑气的存在,他便要麻烦许多。他就只能“挺着肚子”开始远游,慢慢等着那些家伙一个个渐渐老死在这个肚里
天中,一身道行,化作灵气,重归小天地。
只不过可能吗?绝无可能。哪怕对方如此相亲相,最终出现一个有望跻身玉璞境的元婴,真到了那种时刻,无非就是他付出一些代价,亲自出手将其打杀。
天地接壤,大劫临。可不是他让那三个纸片祇随
胡诌的玩笑话。
如果有谁能够获得那缕剑气的认可,才是最大的麻烦,天大的麻烦。
好在目前看来,并没有这种天命所归之。
既然暂时闲来无事,老便打开一本书页薄如蝉翼的书籍,内容以细微近乎不可见的蝇
小楷写就,其间还夹杂着一页页修士画像。除此之外,便是一部章回体小说了。每一章,便是一个修士在此地的经历和生死,事无巨细,皆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