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笑道:“和你开玩笑呢。凫水岛来来回回逛了好多遍,难得可以跟闲聊。”
只露出一颗脑袋的李源便跃出水面,盘腿而坐,双手撑在膝盖上,问道:“小道士,你为何有了这么个师父,境界还是如此不济事?”
张山峰笑道:“师父又不能代替徒弟修行。”
其实他总觉得眼前这个少年,脑子好像有点问题。
李源摇晃脑,有些怜悯这个趴地峰的小呆子,啧啧道:“小道士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资质肯定也不咋的,换成别
,早就嗖嗖嗖飞到金丹、元婴境界那边去了。到时候再哭嚷几句,和自家师父讨要几件傍身的重宝,每次下山游历,还不是每天横着走,
喊大爷?”
张山峰微笑道:“可不是小道出身趴地峰,就在这儿自吹自夸,就你这脾气,都没办法成为趴地峰的道士。不过各有各的缘法,也不是说你当不成趴地峰道士,就是什么坏事,我看你应该是龙宫天的某个水吧?我就挺羡慕你,天生就会那辟水通。小道就不成,在山上跟随师父修行仙家术法,一个比一个学得慢。”
李源斜眼讥笑道:“可我见你这小道士好像半点不着急啊。”
张山峰白眼道:“如果着急管用,你看我急不急?知道不管用,所以着急吗。”
李源叹息道:“老真收了你这么个俗不可耐的徒弟,肯定糟心。”
张山峰笑呵呵,李源越发笃定这家伙真是个小傻子。那么火龙真就该是个老傻子喽?
一想到这个,李源便有些舒心,跟着张山峰一起笑起来。然后李源很快就笑不出来了。火龙真站在了张山峰一旁,也笑眯眯的。
李源便起身说道:“恭喜老真收取了这么一个惊才绝艳的好徒弟,何只是万里挑一,大道可期,大道可期啊。”
这大概就是李源比水龙宗宗主孙结更厉害的地方了。
孙结和蜃泽水君在内,当然还有李源的那个同僚沈霖,谁有脸皮在火龙真面前这么说道。
火龙真说道:“你去知会白甲、苍髯两座岛屿一声,再跟南薰水殿打声招呼,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都不用紧张。”
既然是正事,身为水正的李源就不再嬉皮笑脸,点点,化作点点金光一闪而逝,白甲、苍髯两座岛屿那边,他不乐意露面,还是简单些,都让沈霖和南薰水殿收拾烂摊子。只要不涉及济渎和
天香火,李源才懒得多管闲事。
张山峰发现凫水岛又不下雨了,便收起油纸伞,小声道:“师父,我觉得凫水岛有些古怪,这雨水,来来去去得没点兆。”
火龙真点
道:“山峰,心细如发,
察
微啊。”
张山峰笑道:“跟陈平安学的。”
火龙真笑问道:“那陈平安跟你学了什么没?”
张山峰仔细想了想:“哭穷喊饿?”
火龙真笑道:“也不错。”
约莫一炷香后,张山峰和火龙真乘坐那艘向水龙宗租赁而来的符舟,一起去往云海,在远处俯瞰凫水岛。
张山峰突然发现白甲、苍髯岛屿之间的湖面上跃出一驾马车,有子祇站在前边,似乎在运转通,驾驭天地四方的灵气聚拢向凫水岛。
张山峰突然说道:“以陈平安的脾气,要是事后知道了这个水娘娘的所作所为,又要惦念感恩很久了。”
火龙真缓缓道:“天地生万物养
,如何看待天地,便是修道之
的大学问。同样是一桌子饭菜,有
大快朵颐,有
细嚼慢咽,有
道谢念恩,这是善男信
;有
结账还钱,生怕欠下一枚铜钱,这就是我们修道之
了。有
吃完了饭桌就掀桌子,生怕别
也吃得上饭菜,后边之
,却会
呼强者,充满敬畏,转去别处寻觅饭菜,有样学样,打不翻饭桌,也要放下筷子骂娘,走之前,说不得还要往桌上碗碟里边吐
水。有
起身后,收拾好碗筷,依旧不愿立即远去,还会帮着摇摇晃晃的饭桌凳子修补一番,后边等着吃饭的
,便要开
埋怨,说不得还要朝那
踹上几脚。”
张山峰有些茫然。
火龙真感慨道:“最让儒家圣贤失望的,永远是读书
;最让道法蒙尘的,便是修道之
;最坏佛家正法的,永远是嘴上念经的。”
张山峰问道:“怎么办?”
老真缓缓说道:“克己。求真。自了。”
张山峰忧心忡忡,轻声问道:“陈平安,做得如何?”
火龙真想了想:“齐静春的学问,从未落在空处。”
张山峰又问:“陈平安自己知道吗?”
火龙真摇
道:“从未知道。”
张山峰突然说道:“我觉得这样才是对的。”
火龙真天荒愣了一下,凝望去,摇
笑道:“好一个小巷木宅,竟是凭空出现的槐木门扉,这就有些不讲道理了啊。”
槐门小宅半开掩,每过似闻细哭声。内有一株桃树,未有桃叶,也未开花。
不知何时,那些如同敲门声叩响心扉的轻轻呜咽能够渐渐消散,更不知何时桃叶与桃花才能相见。
可能是来年之春,可能要更久。
小巷门外,站着一个孤单的青衫年轻,痴痴望向小巷不远处,一个欢天喜地蹦蹦跳跳着回家的孩子,嚷着很快就可以吃糖葫芦喽。
已经连少年都已不是的那个陈平安,缓缓伸出手,好像是在与那个孩子打招呼。那个无忧无虑、满是天真稚气的孩子停下脚步,歪着脑袋望向那个大。最后孩子好像没有认出对方是谁。只是孩子也没了欢声笑语,就那么默默从那
的身形当中一走而过,去了屋子,将半掩的院门关上。就那么只留下一个长大后的自己,站在门外。
最后那个孩子好像稍微大了一点,个儿高了些,也变黑了许多,孩子开了门,走出宅子,背着一只大箩筐,里边有锅碗瓢盆,有煮药的陶罐,有旧泛白的春联。
孩子低着,双手使劲攥紧系挂箩筐的绳子,摇摇晃晃,离开了宅子和巷子,再也没有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