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这要瞒着慈姑， 他只劝慰慈姑：“你哥哥当初十岁左右，身子也康健， 说不定在琼州已经安置下来了。”
慈姑心里明白， 当初
娘救了她之后这几年没少托往来的行
打听琼州之事， 可惜琼州太过遥远， 岛民一般不出海， 往来的官员和商也不是他们这样的小民能接触到的。是以娘与她都已接受哥哥已经没了的事实。
她动动嘴唇：“多谢。”
她从昨
便嘴唇
焦起了一层， 今一直蔫蔫儿， 应当是想起家事心里郁结，濮九鸾心疼不已却不好安慰，他倒一杯茶水悄悄递过去。
慈姑接过茶杯， 道一声谢。她没
没脑忽然：“大哥当初一弹弓将爹珍藏的西晋玉瓶儿打碎，最后背着爹娘去五岳观门
寻了个江湖艺，花了五十两银子才请对方将玉瓶儿粘住。”
“谁知那不过是个糊弄的，爹那天在书房里与议事，忽得一声，好端端立在那里的玉瓶儿碎裂当地，爹不知所以，还感慨玉瓶有灵，听见他们说俗世经济气得玉瓶不堪其扰索
自戕，写了一篇《悼玉瓶赋》悼念了一番。”
慈姑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起来。
温馨的黄府，调皮捣蛋的大哥，温柔的娘亲，板正的父亲，顷刻之间化为乌有。
可应当恨谁呢？始作俑者秦王已死，当初决策的太上皇已死，便是恨也没个具体的仇来恨。慈姑身影瘦削依在车壁边，两眼茫然。
“我娘走了以后我便一直是一个。”濮九鸾瞧着她轻轻道，他眼睛盯着虚空，似是在发愣，“我那时最恨别阖家团圆，恨别父慈子孝。直到我有一天在军营里遇上一位同袍，他将我娘给我缝的腰带扯了去，我跟他打了一架，才知道原来他生来就没有娘。”
“世上百样便有百样磨难，各有各的苦衷，有得到过又失去，有却从来没得到过。”濮九鸾又给她倒杯水，“且看开些，毕竟也曾得到过，已经比绝大多数都要幸运。”
马车行至东华门，外市井熙熙攘攘的声音逐渐响起，还时不时有小贩叫卖：“《朝报》、《朝报》！”又喊：“《汴京美食录》！且看一碗米
背后的一桩案！”
这销售话术着实厉害，慈姑掀开车帘打量，果然立刻就有一群围着那小贩：“与我买一份！”，大树下还有个说书正绘声绘色拿着那份《朝报》讲述。
濮九鸾也凑过去叫疾风买一份朝报：“与我一份《汴京美食录》。”
小贩将朝报递过来：“您可真有眼光！这份朝报着实火热，如今汴京城里说起朝报，只有两种哩，一种是其他朝报一种便是这美食录。”
濮九鸾接过朝报，拿给慈姑看。
慈姑展开朝报，只见正中央便写着几个大字“吃米引案”，她忍不住吸了气：“这汪三爷，如今可真是什么都敢写。”
“这市井里不讲究多高雅，要的便是骇听闻引
胜。”濮九鸾淡淡分析其中缘故，“他这般用笔，定然会比别多引来些目光。”
慈姑又有些担心：“这般大张旗鼓写这案子始末，若是官家怪罪下来……”
濮九鸾摇摇：“他不会。”如今坊间已经有不少说书在讲这桩案子了，可见官家自己就恨不得将此事渲染得尽皆知，好名正言顺收回左冰手中的权柄。
慈姑放下心来，再看那篇文章洋洋洒洒写道：“话说这一佳进了康娘子脚店，她年方二八，生得眸若秋水眉如山黛……”她看得直摇，将手中朝报放下：“汪三爷如今越发跳脱了。”
跳脱归跳脱，却在汴京城里火了起来。
从前是有不少看他写的《美食录》，可从未有如今这般大的热度。
当朝宰相涉案本就稀，受害者又是美貌歌姬，还夹杂着些后宫秘闻，天家妃子，百姓早就对此事颇为好，汪三爷这文章写得直白通俗，又多抓住市井俚民的心理，将整个案件娓娓道来。
许多其实一开始是冲着看这桩案才买的朝报，看完案之后再看后还写着康娘子拔霞供店里近期推出菌菇汤底，顿时来了兴趣，呼朋引伴往康娘子店里去瞧瞧。
更何况许多对那案中所说的米着了迷，纷纷带着朝报来康娘子店中询问要吃这一碗同样的米。
只不过这米如今只在康娘子娘子脚店里出售，许多男子都无法买到。慈姑略一思忖，便寻了桃娘来商量。
她问桃娘：“你如今既然没想好要作甚营生，不若与我一起开一家康娘子米店如何？”
“这……”桃娘瞪大了眼睛。
慈姑接着说服她：“你回乡也是举目无亲，倒不如留在汴京城里好。如今有我们照应，倒比在乡下孤身一的好。再说，你既然一心想跟着我，我却不需要仆，不如你与我合伙开店。”
桃娘想一想却也是这么个道理，便点了点。
慈姑便与她在康娘子脚店的斜对面租了一间铺子，挂上招牌“康娘子米脚店”，这家店男客
客皆可进去，专卖米。
慈姑在永平坊那些熟练的厨子们里筛选一二，教会他们如何做这卤
，便叫他们受雇于店中。桃娘虽不会做饭，却熟知好吃的米应当是怎样，她便来负责店中米的品质。更巧的是她在道观里跟着道姑们学了识字，还会打算盘，便正好将整间米店的生意盘了下来。慈姑说好与她五五分成，这间米店就此开了张。
开张第一天便客
满。
一开始自然是冲着案子来的。都知道那位“二八佳”便是这家店的老板娘，当即有不少来店里吃那一碗销魂的米。还有不少同
桃娘的遭遇，来帮衬她一二，更有许多也如桃娘一般亲被卖零落四处，偷偷来她店里吃一碗米以供慰藉。
等到热度下去后，便来了许多觉得这米好吃的回客。
汴京城里如今不少南地，时间久了便都思念家乡美食，可是汴京的米为着好运输多是南方运来的米，燥无味，而康娘子米店的米是现磨现做，桃娘是个脑子活络的，索将石磨搬到店门，派了个年富力强的伙计每里磨那石磨，米香阵阵，米浆粘稠，更惹得往来顾客熙熙攘攘。
进到米店内，先引眼帘的是灶前热气腾腾一锅高汤，据说这汤汁里加了猪
骨、
架熬煮而成，小火咕嘟常年不熄，汤汁白浓稠，散发出阵阵香味。
点一份米，但见一个美貌娘子利索在白锅中煮丝滑的米，翻上几翻后盛粗陶大碗中，舀一勺白的高汤，而后问客：“要甚浇？”
客咬着指打量柜台前一排大碗，里有浓油赤酱的红烧块、色泽红亮的卤鸭、肥瘦相间的大刀白、切成细条的豆角丝、炖得软烂的拆骨炒煎蛋、大蒜叶炒胗……一眼望去竟然看不完，直叫眼花缭
。便是每顿吃一种，也得吃二十多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