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挑开揽月阁内室的幔帐,杜放4意的笑声清晰耳。湘竹姑娘面如桃李,替程靖寒斟了酒。
“郎君好手段,装昏真是妙。”杜放敞着豆青外衫,倚着曲凭几,惬意无比。
程靖寒转着酒杯,晃着杯底琥珀色残:“杜郎惯会打趣
的,换作汝,又当如何?”
“那吾必是要痛哭流涕,装疯卖傻。比起郎君,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脱而出。
岳平秋酒方喉,差点呛了。湘竹掩嘴而笑,程靖寒亦是笑了。
“你还真是不害臊。”岳平秋趁机嘲弄道。
“此时自然是保命为上,所谓‘走为上计’。先解了燃眉之急,汝这些酸腐道道,方有用武之地。”杜放理直气壮。
“竹隐言之有理。”程靖寒颌首道。
“吾可不敢苟同。”岳平秋撇撇嘴,兀自了一杯。
杜放起了兴趣,他挪动身子,靠近他的软蒲问道:“那依君之见,又当如何?”
他清清嗓子,一脸严肃道:“那吾是要好好分辩的,即便是问谳,总有律法。青天白,王法昭昭,还能把
冤死了不成?”
他言之凿凿,眼坚毅。杜放一怔,收了笑脸,湘竹默默倒着酒。
杜放盯着缓缓下流的琼浆,半晌开:“向之胸有丘壑,白衣卿相不过探囊取物。只是汝一腔书生意气,殊不知这世间并非……”
“汝这般说,不才便要与汝好好论道论道了。”岳平秋梗着脖颈打断了他。
“哎呀,好好的怎么吵起来了,是家的酒不醇了还是琴声污了耳呀?”湘竹笑语融融。
“湘竹姑娘,你们谪仙楼今不是新上了酒。叫什么来着?听说
感上佳。”程靖寒顾左右而言他。
“青蒲酒。”杜放随接道。
“是了,”程靖寒抚掌笑道,“一谈酒,竹隐可是行家里手。”
“家给叁郎上了便是。”湘竹
上钗环随着她的步幅微动,清脆悦耳。
“杜郎可别忘了,今晚的酒令可是还欠着呢。”她对着杜放莞尔一笑,款款而去。
阁门“吱呀”阖上。镂花小金炉里正悠悠燃着白芜香,香气盈室。
程靖寒色端肃,对着面前的两斥道:“你们两个竟
无聊,跑到南曲斗嘴来了!”
杜放腆着脸,端着酒杯道:“是在下的不是。来,吾先自罚一杯。”
岳平秋仍是泱泱不快,盯着案上的茶果,闷闷地不说话。
“好了。”程靖寒语气放缓,“孤还指着你金榜题名,今后你春风得意,还怕管不了我们杜郎?”
岳平秋一时意气,此时就阶而下,清秀面庞现了笑意。
“此次秋狝,本是小五可以出地的大好时机,不料横生枝节。”程靖寒喟叹一声。
羽林军统领受审,最后把罪责全推到了右统领上。林豫跟着他,亦受了牵连,被贬谪。两
齐齐下放至江北大营。
“可惜孤的一招棋,还未落定,就被抢了子,还差点搭上自己。”程靖寒用左手钎起一颗葡萄。
“京城贵胄之地,鱼龙混杂,晏清牵涉其中,必成靶心。”杜放挥挥袖,“祸兮福之所倚。此时远遁,当是韬光养晦之道。”
“抓了两个鱼虾,刺杀一事就结案了?”岳平秋眉心一皱。
“若是真查下去,那可是不得了。”
程靖寒会心一笑。
岳平秋扶了扶上玉簪,品味着个中
意。
“可惜孤还是棋差一招。”他扼腕道。
“不尽然。郎君非文曲星转世,岂能事事算尽。”杜放举了酒壶起身。
程靖寒松了松腿,伸手支开和合窗,回廊里婉转小调夹着嬉闹声传
揽月阁。
“不妨徐徐图之。”
“郎君可要仔细身边。”杜郎回过身来提了一嘴。
“不妨事。吾偏要搅浑了水,让他们浑水摸鱼。”他思索片刻,嘴角微扬,“静待收网之时。”
“呀,下雪了。”岳平秋惊喜道。
透过窗扉,细雪随风悠扬撒落在回廊上,水珠凝在朱红阑上,折
着柔光。
“新雪初至,不知春风何处。”程靖寒沉吟着。雪化湖,搅碎半池弯月。
“雁儿姐姐,下雪啦!”小苕手舞足蹈地从院中跑秋溟居正堂。正躬身翻看摆饰的雁儿转过身来,见她红扑扑的圆脸上发鬓微湿,不由笑道:“是没见过么?这么高兴。”
她虽是这般说着,脚步却快,叁两步到了檐下。雪薄绵绵的,她伸手接了一片,霎时化了水。
“南国的雪原来这么温柔。”她感叹着,小苕歪过不解道:“南国的雪?姐姐你不是南国
吗?”
“我……从小长在炎热地区,记忆中不曾见过雪呢。”她掩饰道。
“哦。”小苕若有所思,“难道你是从岭南地带来的?说起来你还从来没提过呢,那里有什么有趣的?”
“嗯……哎?你看谁来了?”雁儿手指着门。
“给姑娘问安了。”小苕疑惑地移了视线。只见春儿身后跟着几,手上皆是满满当当。
“王妃见天气转凉,您刚搬新居不久,怕内务所一下子照顾不来,特让婢子给您来送冬棉袄、厚褥,还有些珠花香
。”
襄王尚未给她任何名份,可府中之对她都是客气有加。
“王妃厚,雁儿承受不起。”雁儿福了福,嘴上推拒道。
“可别这么说,姑娘是有福之呢。”春儿笑语晏晏,示意身后的
将赏赐置于正厅圆桌之上。
“谢谢王妃了。”雁儿眉眼含笑,她虽不如宁孺般明艳动
,但举止间别有一段气韵。
“若有什么短缺的,姑娘尽管来提。”小苕见春儿施礼去了,回屋略略翻检,眉飞色舞。
雁儿摇摇,这丫
总是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她略走几步,忽地觉得胸
滞涩,一
气喘不上来。
“小苕你先出去。”
“为何?”她一脸困惑。
“我腹中不适,要出恭!”她撑着气艰难道。
“那我先出去了。”小苕不好意思地转过,阖上殿门。
雁儿扶着桌椅的边角,挪到了内室。她坐于榻上,缓缓运转周身真气。
她敛气凝,一炷香的功夫后,慢慢有了气力。
掐指算来,明是最后一天。若那时还得不到解药……
想到这,胸又闷闷作痛。
塔伦究竟在何处?
窗沿处忽地有动静,她幽幽睁开眼,一个黑影沉沉坠。
“塔伦!”她飞奔下榻,扶起他。她的手触到他背上,温热湿润。
借着余光,她分明看到手上沾了嫣红血迹。
他从怀中掏出药盒递给她。“快吃。”
“你怎么了?”她满眼焦虑,并未立刻接下。
“我没事,路上遭了暗算而已。你有药给我一些便好。”
药。她竭力思索着,起身翻起了箱箧。
“雁儿!”门外传来小苕清亮的嗓音,带了些许慌张,“你那个……好了吗?”
雁儿身子一僵,尽量平静答道:“就快了。”
小苕在门外踟躇,并没有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