捞面。
饭间问我:「不用给你妈打声招呼?」我把
摇得像拨
鼓。
饭毕,又捋了会狼毫,我实在呆不下去了。
家能把
憋疯。
那种无处不在的衰老气味说不出是该敬畏还是厌恶。
我到工地上转了会,没找到工。
说实话,这家伙还挺爷们。
见我年纪小,总会安排些轻松活儿给我。
工钱也基本是一个礼拜就结。
他说「穷苦家的孩子,不容易」、「在你身上,总会看到了我曾经的影子——桀骜不驯」。
他总让我叫他刀哥,可我没理他。
回来在水塘游了会儿泳,也不尽兴。
置身水中,淹没在欢娱之间,我却有点心不在焉。
在一片呆的叫骂声中,我光着脊梁又到了家里。
大门反锁,母亲应该在睡午觉。
我从家进去,上了楼。
拐到二楼走廊,眼前晾着洗好的衣物。
一旁那些盆栽什么花早枯成了柴。
院子里静悄悄的,我到客厅里坐了会儿,也听不见母亲的动静。
出来后,我径直进了自己房间,又沉浸在福尔摩斯的世界中。
5点多我上了个厕所,母亲似乎在厨房忙活着。
天不知什么时候了下来,暮气沉沉,难怪刚刚闷得要命。
我专门进厨房洗了洗手,母亲在揉面,准备包包子。
尽管窗户大开,吊扇转个不停,厨房里还是热,简直像进了桑拿房。
母亲连衣裙湿了个半透,垂首间大滴大滴的汗珠滚落在案上。
「毛巾」母亲也不抬,突然说。
我赶紧到洗澡间扭了条毛巾。
「嗯」母亲扬了扬红彤彤的俏脸。
我上前把毛巾敷到母亲脸上,仔细抹了一通。
完了又搭上香肩,顺带着把脖子也擦了擦。
母亲哼了几声,扭开脸,也不看我:「有个吃就不错了,你以为换个样容易不把你妈热死」她周遭升腾着一浓郁的气流,说不好是什么味道,却让我脸红心跳。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攥着毛巾,傻愣着。
母亲挤了挤我:「去去去,别杵这儿碍事儿」晚饭小米粥,包子,凉拌莴笋。
包子是韭菜蛋馅儿和豆沙馅儿,母亲各拾了几个,让我给隔壁院送去。
隔壁掩着门,黑的,就厨房亮着灯。
爷爷可能在街上纳凉吧。
农村有端着碗到外面吃饭的习惯,母亲却几乎不出去,父亲出事后更不用说。
饭间,母亲问我这几天在看什么书。
我说福尔摩斯。
她问好看不。
我说还行。
她哼了一声,幽幽地说:「这么有本事儿,你还回来嘛?」我半个包子塞在嘴里,差点噎住。
就是这一天,王伟超给我带来了几盘磁带。
多是些校园民谣。
印象中有罗大佑的《同志》、老狼的《恋恋风尘》、一个拼盘《红星一号》以及张楚的《孤独的
是可耻的》。
老狼我以前听过,罗大佑听说过,至于张楚和《红星一号》的诸君那是闻所末闻。
王伟超兴冲冲地进来,满大汗,蓝体恤前襟湿了大半。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倒出一塑料袋磁带,在床上一张张地铺陈开,兴奋而又滑稽地指给我看。
我望着那些色彩陈旧而又眼花缭的玩意儿,一时摸不着
脑。
接下来就是王伟超的音乐课。
他打开录音机,一张张地替、翻面、快进快倒,喋喋不休,唾
四溅。
这是我最早的音乐启蒙。
至今每当我拿到一张新专辑、听见一首好歌或者邂逅记忆中的熟悉旋律时,都会想起那个昏暗小屋里年轻而明亮的眼。
那种饥渴和清澈,那种因快速发育而瘦骨嶙峋的青涩和纯粹,以后的许多年里我再也没遇到过。
中午王伟超在我家吃的饭。
我难得地和母亲多说了几句,她却理不理。
王伟超一个劲地夸母亲做的菜好吃,奉承得近乎谄媚,却让她笑得合不拢嘴。
王伟超临走才提到邴婕。
他问我为毛不问问邴婕。
于是我就问了问邴婕。
他就告诉我邴婕去了平阳她父母那儿,要再过几天才能回来。
我说哦。
他说哦你妈啊哦。
当晚,我从厨房往楼上扯根线,上了录音机。
还没放几首,就抗议了,说:「这鬼哭狼嚎的都什么玩意儿,有戏没,听段戏」我假装没听见,结果被一痒痒挠敲得蹦了起来。
夜静,只剩下星星的气息。
早已呼呼大睡,我却支着眼皮,苦苦煎熬。
晚饭又喝了好多水,以便半夜能被尿憋醒。
我像个夜游症患者,游走于楼顶、楼梯、院子和父母房间外,侧耳倾听。
一连几天都是如此,陆永平似乎再没来过。
好几次我都想给母亲说不如让我睡到她的空调房里,但她的一个眼、一个动作都让我的勇气烟消云散。
即便如此,记得那天晚上,酷热把砸得
昏脑涨,四肢发软,空气仿佛都在冒烟。
躺到凉席上,那团剧烈的岩浆又在我体内翻腾。
捏了捏拳,使鬼差地,我就站了起来。
我甚至面对那盏昏黄的月亮打了个哈欠,又轻咳了两声。
一路大摇大摆、磕磕绊绊,我都忘了自己还会这样走路。
我站在院中,喊了几声妈。
洗澡间尚亮着灯,但没了水声。
我耷拉脑袋,抱条凉席铺在了父母卧室地板上。
母亲冲完凉推门出来,嗒嗒嗒的轻微脚步声由远而近。
扭一瞥,我登时全身僵硬。
只见母亲一丝不挂,香肩微缩,藕臂掩胸,步履轻盈,瞬间就进了屋内。
母亲抬撇了我一眼,稍显讶异,却似波澜不惊,说:「要脸?转过身去」我如梦方醒,急速转身。
窸窸窣窣中,背后传来幽幽地「上面呆着多舒坦」。
记得后来,母亲穿了一件蓝白睡裙,乌亮秀发披肩,稍显散。
几缕湿发粘在红霞飞舞的脸蛋上,清澈眼眸吸纳着荧色灯光,再反出一潭饱满湖水。
至今我看不懂那样的眼,像银色厚重的风,隽永、丰饶却又荒诞不经。
我坐在凉席上,胸砰然直跳,脑子里方寸大
,
都不敢抬。
望着呆如木的我,母亲终于噗嗤一声,说:「发什么愣?要睡睡床上啊,睡什么地下」她的话使我瞬间石化,恍然间觉得我的一举一动,都令自己陷
到了窘迫当中。
当时我应该感觉自己肯定特猥琐、特傻。
我站起来,怀着惶恐的心趴到了母亲床上,就那么直挺挺、僵硬地趴着。
一接触那双明亮的眼睛,我马上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