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超载拉煤车辗出裂痕的乡间公路上,横亘在心头的挫败感让书香一度认为自己是个废物。
看见了又能怎样,你管得了吗——到头来还不是这个德行。
「表叔,小表叔。」
梦庄街口听到有人在喊,伏趴在车把前的书香欠了欠身子。
「在这呢。」
他寻声看去,正看到手举汽水瓶的柴鹏在招手示意。
「都忙利索了吗?」
也不知柴鹏姥家完没完事。
「再干我非得散架不可。」
柴鹏把汽水递给表叔时,直说直呲牙。
书香咦了一声:「你姨没过来帮忙?」
「她那边也忙着呢,抽不开身。」
书香对着汽水瓶就吹,一口气干了半瓶,晃悠着脑袋喘了口大气。
「你傻啊,怎不来喊我?」
翻腾口袋,烟盒里只剩下一根烟了。
「不内谁来了吗,我就没跟你说。」
「谁?许加刚。」
点着烟,书香猛嘬了一口,扬起脑袋把烟花吐出来,掐巴着烟盒丢在一旁,又仰起脖子对着汽水来了个咚咚咚。
「晌午的事儿没告他吧?」
「没。」
「等我下,我买盒烟。」
从大鹏手里拿过汽水瓶,书香正要进屋,这边就给大鹏拦下了。
「表叔,给。」
红白盒装的万宝路就被递到了眼前。
集合之后,梦庄中学初二三班的学生便倾巢而起,有拿扫帚的,有拿簸箕和筛子的,提熘着蛇皮口袋奔到操场上,围着麦垛就开始扫荡起来。
男生负责收集,打扫,归堆儿。
女生们的活主要是筛粒,装口袋,直到西瓜被搬上课桌上。
众人看着眼前的劳动成果,均在心里道了一声不虚此行了,但很快又发现了一个问题。
「没刀怎么切呢?」
「杨哥,刀呢?」
「怎没拿刀来?」
小伙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光集中在书香脸上。
此刻,他们脸上一片赤红,眼里闪耀着精光,姑娘们也是,「是啊,这西瓜怎么吃?」
「怎么吃?用嘴吃。」
书香嵴背处的短袖衫都湿透了,他扬起左手,「手起刀落」——对着面前的一个西瓜硬噼下去,「就这么吃!」
砰地一声,西瓜在外力作用下就炸开了一道口子,与此同时,血一样的汁水透着凉气顺着裂缝溢了出来。
「吃还不会?」
手背上传来的疼让书香想到了午后「撞见」
的那一幕,他就抱起手来,来回搓捏,但自始至终也没怎么跟焕章交流什么,置身在乱哄哄的人群里,要么大醉一场,要么就挥汗如雨,所以此前他选择了后者,让自己没机会琢磨别的。
「这么多一时半会儿也吃不完,给老师和德育处尝尝,捡个儿大的。」
扬起手比划起来,又道:「办公室还没水果刀吗?」
在初二年级的班主任把三班这次行动以一种艳羡的口气宣扬出去后,追风就开始了。
而整个下午,书香把自
己埋身在听课和书本里,以另外一种「挥汗如雨」
的方式来排解来宣泄着自己心头的郁郁。
窗外炸响时,屋内的人便停止了动作。
赵伯起下意识抄起了衣服,贾景林抹了把头上的汗,眼神也从之前的惊喜变到现在的黯淡,几乎瞬间,他拔出插在马秀琴阴道里的阳具。
「衣裳,衣裳。」
往常的木讷消逝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动如脱兔,抄起衣服就扔给了马秀琴,「快,快穿上,别让他看见。」
等他三人慌里慌张穿好衣服,外面却没了动静。
「咱自个儿先别乱了,绝不能乱。」
安慰的同时,赵伯起还撩起窗帘一角朝外扫了扫。
此时院子里一片静寂,除了刺目的光,半个人影都没有。
「等汗落了再出去。」
赵伯起说着,点烟嘬烟又连声叮嘱秀琴:「没事,不会有事的。」
如死局中杀出了一条血路,在这个时候竟还笑了起来。
「只要没被抓到现行,就不叫事。」
秀琴苦笑,啥都没说。
贾景林坐在床边,扫了一眼马秀琴,而后也耷拉起脑袋。
这是他第二次被「撞见」,而且是在被书香警告之后被撞见的,尽管两次都未碰面,但他知道——完了,就算彼此不是仇人,爷俩之间的情义也再没有修复的可能了。
沉默中,赵伯起在屋内踱了起来,随后他又接了根烟。
「怕什么?你说怕什么?就算事做的不对,不也是咱自己家的事吗。」
他向二人反复强调着,似乎忘却了自己身在何处,或许是因为前阵子太忙而秀琴又没利索,也可能是因为此前床上的全情投入又唤起了他心底里对曾经的那段异国他乡生活的记忆。
「敢做第一个吃螃蟹的就不能畏首畏尾,如今咱可都过四十了!」
看着秀琴,过会儿又看向景林,「十年前啥样?啥样?!现在啥年头了,还怕,怕啥?!」
怕也好不怕也好,秀琴始终都没言语,良久过后她下了床,从书桌上拾起个东西就奔向了屋外。
就这会儿功夫,她手心里已布满了汗,来到套间,她把目光盯向书桌上的相框,嘴里念叨着,好半晌才把手松开,下一刻,裹着汗的小玩意就被她放到了镜框前,刹那间,泪就从她那双凄迷的大眼里涌了下来。
这个时候,赵伯起和贾景林也来到了院子里,片刻之后,赵伯起捋着山羊胡子瞅了瞅贾景林。
贾景林也看了看赵伯起,而后赵伯起走向大门口,然而撤门栓时已全然没了屋内说话时的那份豪情,畏畏缩缩地。
贾景林也皱起眉头紧盯着门口方向,生怕开门的瞬间跳出人来,而直到西角门先后被打开,这紧绷之下才算稍稍松了口气。
赵伯起径自来到篱笆前,扬手扯住了树枝,金光中他凝望着坡下的绿波,愣了会儿神,才道:「咱们几家世代交好。」
回身看向景林,像是回忆,陆陆续续又道:「这事儿说起来是有些惊世骇俗,但顶多就是猜猜,不也没被看到。」
即便就算是眼下闹出动静,于贾景林曾找杨书香的事儿他也全然不知。
贾景林凑到爬山虎架子底下,往躺椅上一坐,从自己腰后头把烟袋锅子抽了出来,随后续好了烟丝,叼在嘴里。
「昨儿秀琴还去东头送黄瓜呢。」
说话间,赵伯起侧过身子看向北头家的方向。
「早知这样就再多等几天了。」
若不是因为赶工让魏师傅在家留宿,多半也不会跑这边来,再说谁知道半路会杀出个杨书香来。
「看在秀琴和艳艳的面子上。」
浓烟中,贾景林吭哧道:「杨老师不跑校呢,到时喊上灵秀。」
「我也正有此意。」
赵伯起定了定神,收回目光后掏了根烟点上,边说边往爬山虎架子底下凑。
「周六不二丫百岁吗,咱提前先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