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搞翻。他在吃着大饼子,乐呵呵地说:“老吴说吃咱就吃,小肚子吃的得嘚嘞嘚嘞的。老吴说
翻咱就翻,把地翻得稀暄稀暄的。”其实,孬老爷并不是真翻地,而是挖地窖。他每天下地,腰上都系着袋子,然后捡满玉米,晚上埋在地窖里。刘仓去了大山窝水库工地,孬老爷让方梅学他的样子做。方梅不同意,她说自己是
,又显了怀,不能成天系个袋子。孬老爷半睁着眼睛说:“不听老
言,吃亏在眼前,到挨饿那天,啥都晚了。”方梅不
听这些话,小声顶撞他:“成天讲挨饿,快磨
嘴皮子了,都是挨饿吓得。现在是啥年代?就要迈进**,又有大食堂,还能挨饿?”孬老爷听了这些话,长长地叹了
气,仍然低着
,仍然不停地往家捡玉米。
往家捡玉米的不止孬老爷一个,年岁大的几乎都学着孬老爷的样子做,一些成份好的
还到场院搂队里没收拾
净的瘪高粱。足不出户的瞎爬子着了急,把羊羔子叫到跟前说:“孩子,妈怕大食堂长不了,咱们也做些准备吧!”尽管瞎爬子三番五次地和羊羔子说,羊羔子总是不行动,家里仍然一粒粮食也没有。
冬天来临,瞎爬子为羊羔子掂对棉衣,她虽然眼睛不好,两只手很灵巧,只是家里没有棉花没有布,拿不出东西做新的,只好把自己出嫁的红棉袄拆了,摸瞎给羊羔子改成棉裤。又用单衣改成棉袄,衣服不合身,羊羔子总算能过冬。瞎爬子缝着棉衣问儿子:“你多大了?”羊羔子不知道自己的确切年龄,回答说:“大概十五六吧。”瞎爬子纠正:“你今年十六,虚岁该十七了。”说着流下泪,哭着念叨:“我十六岁嫁给你爸爸,你爸爸走了十六年了,他一定想咱娘俩,也该回来了!你到南岗子接接,说不定碰到你爸爸。”
羊羔子说:“妈,你说我爸到春天才会回来的,现在是大冬天,别寻思他。他自己在外面享福,早把咱俩忘了,说不定还兴许……”羊羔子要说的话很难听,怕母亲伤心,他咽了回去。
瞎爬子泪流满面,对儿子说:“不要这样说,你爸爸准会回来的,他出走也是没办法,不是要扔掉咱娘俩。那年月兵荒马,天天抓丁,男
们都到外面混饭吃。他走时,我送他到小南河,我们在大柳树下坐了很久,他告诉我,只要大柳树发了芽,就一定回来。我想,他不会忘了家,不会忘了那棵大柳树。”
这些年,羊羔子也在思念没有见过面的父亲,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认定父亲是不会回来了,只有母亲不能放弃,还在痴心等待。
羊羔子在没有父亲的家庭中生活成长,受到一些的歧视,马荣和老黑又经常欺负他,渐渐地,他对村里
产生一种戒备和敌视心理,淡漠了
与
之间的善意和亲
,学得刁钻和顽皮。但是,他对母亲非常孝敬,主动挑起生活的重担。自从母亲瞎了以后,去大食堂有困难,羊羔子想尽办法也得把大饼子带回家。可这次,他说出让母亲伤心的话:“到南岗子有啥看的?
坟让刘强领着小青年儿给平了,旧道也很少有
走,那棵大柳树又遭了雷劈,只有那个不知名的淹死鬼躺在那,坟
秃秃的,连个上坟的都没有,黄皮子在坟里做了窝,谁还愿意从那过?”
瞎爬子抓了一把泪,接着又抹了一把,拉过儿子的手,摸着说:“儿子,你是说你爸没指望了?妈得心受不了啊!你爸爸说过的,只要活着,就不会扔了咱娘俩。他走时,你已经六个月了,显了怀,他不会忘掉这些的。”
母亲这样痴心地思念父亲,用期盼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羊羔子心里有些不平,他把对父亲的思念变成怨恨,心里想:“你既然生下我,为啥不能养我们,让我们娘俩活受罪!这样的早死早好,不值得牵挂。”他对母亲说:“妈,你不要再想他了,依我看,他十有**不在
世。”
瞎爬子不住地摇:“不会的,不会的,他的身体非常强壮,不会有什么事。今冬不回,春天准会回来,只要燕子来了,你就会看到父亲。他走时嘱咐我,如果生了儿子就叫羊羔子吧,好养活,大名等他回来给你起。你爸爸该回来了,你也该有个响亮的名字。”
羊羔子突然问:“妈,你说我爸能不能投奔军队?”
瞎爬子说:“你爸生来胆小,只能做些小生意,不会去当兵打仗。”
羊羔子对母亲说:“妈,你应该知道,他出走的那个年代,当不当兵,不是自己说了算。抓他去,他就得去,不去就得挨枪子儿。”
瞎爬子说:“这种事也是有的。”说完她又摇摇:“不会的,我昨晚还梦见你爸爸呢,他正在往家走。”
羊羔子听说过,解放前都是抓兵。最先是小本,以后是中央军,如果父亲被他们抓去,那可惹上大麻烦,死在战场上,就是炮灰,羊羔子起码是个反属,再到队里吃大饼子就不那样仗义,更不能给母亲往家拿。羊羔子想到这,感到心往下坠。就在下坠的心快要落到脚掌里的时候,羊羔子用手拍了一下脑门儿,让思路在脑子里转了个大弯儿,然后高兴地拍一下大腿,下坠的心又升到肚子里。他自言自语:“我咋这样笨呢?明摆着的事
都想不到,让老娘苦苦等待这么多年。”
他把嘴凑到母亲的耳边,小声说:“妈,我说了你别着急,也别生气,我爸真的死了。”
瞎爬子立刻躲开他,用手拄着炕沿说:“孩子,你虽然没见过你爸,可也不能这样无无义,他终归是你的生身父亲。他出去也是为了这个家,我们不能忘了他,他一定会回来的。”
羊羔子悄声问母亲:“妈,你知道王显富的弟弟吗?”
瞎爬子说:“知道啊,不是死了吗?打四平时牺牲的,咋地了?”
羊羔子又问:“王显富的弟弟是咋当的兵?”
“家里穷呗,为了二斗粮就充了丁。”瞎爬子有些疑惑:“你问这个啥?”
羊羔子继续问:“他当的是不是国民党军?”
瞎爬子说:“我也说不清,反正不是**就是国民党军。”
羊羔子又往下追问:“不是八路军吧?”
瞎爬子不耐烦:“唉,净问这些没用的,那时八路军还没打过来呢。”
羊羔子显得很秘,声音变得很小,但是低沉有力:“王显富兄弟俩可了不得了!以前那么老实的,现在不一样,连马文也得让他三分。你说啥原因?他俩的弟弟是烈士,
家是烈属,听说还要发钱给他们,大家老羡慕了。”
瞎爬子又抹了一把泪。
提到王显富的弟弟,又使她联想起自己的丈夫,他们都是从刘屯这块土地上走出去的,又都是过了小南河继续往南走,王显富的弟弟转到四平就走到终点。噩耗传来,瞎爬子也跟着掉了很多泪。她不是为王显富的弟弟哭,而是更加思念自己的丈夫,更加为他担心。她曾经梦到过,丈夫回来了,可是过不了小南河,丈夫在南岸招手,她在北岸哭,直到急醒了,她才发现炕儿上满是泪水。她继续哭,眼睛瞎了,泪不见少。
现在,瞎爬子不愿听王显富弟弟的事,她指责儿子:“别说那些痛心的话,都没了,钱有啥用?”
羊羔子不以为然,仍然对母亲说:“你说我爸爸能不能在战场上牺牲?说不定有一天我家也送来大红纸,到那时,就没小看咱娘俩了。”
听了儿子的话,瞎爬子感到很震惊,憋了半天儿才说话:“孩子,你不要再往妈心上撒盐了,你爸爸不会死的,总有一天会回来。”
搁往常,羊羔子会顺着母亲说,尽可能安慰她。现在急着当烈属,羊羔子表达出真实意愿:“我看还是死了好,千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