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节
一场透雨,催快了夏天的脚步,禾苗喝足水,尽情舒展枝叶,绿色田野,一派生机。更多小说 ltxsba.top青草和树丛都洗了澡,用碧绿和鲜花把大地妆扮得富饶娇艳。
刘辉家屋后的房坑里积了水,长着稀稀拉拉的芦苇和水草,水里没有鱼,布满了青蛙的子孙小蝌蚪。刘辉蹲在水边,看蝌蚪嬉戏,看烦了,用木棍拍打水面,蝌蚪不知道躲,有很多小生命死于棒下。
刘辉心情不好,溜到自家的房坑里生闷气。
刘强的婚礼,刘辉没参加。他是刘强的本家哥哥,落户和盖房子刘强都没少参与,刘强娶媳妇是终身大事,他不来帮忙有些说不过去。但刘辉认为自己是革命者,必须站稳无产阶级立场,应该和刘强划清界限。刘强目前算不上地主阶级,但也不是无产阶级,他又娶了地主的女儿,是向地主资产阶级靠拢,和他不但要保持距离,还要时刻准备斗争。在阶级斗争和路线斗争面前,必须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稍有不慎,就要毁掉前程。刘辉就是这样小心谨慎地跟着胡永泉在革命路上往前走,转眼过了而立之年。
十几年的革命生涯中,他时刻听从革命领导人胡永泉的调遣,看着胡永泉的眼儿行事。为了完成胡永泉交给他的光荣任务,刘辉牺牲了良知和亲情,到头来仍然是一个被借调的工作组,没有运动时还得回村里挣工分儿吃饭。
刘辉的奋斗目标是吃上商品粮,这样才算当上干部,在众人面前一站,会有别样的感觉。这个目标还很遥远,到目前连个媳妇都没娶到,年龄相仿的刘仓已经是五个孩子的父亲,而他不得不搂着枕头睡觉。
刘辉有了失落感,便对胡永泉的话产生怀疑。
胡永泉教导他:“干革命就要有牺牲,为了革命利益,牺牲个人利益非常值得。”刘辉问自己:“胡永泉总是鼓励别人牺牲,他自己怎么不做出牺牲?四清时牺牲掉多年的同事‘墨水瓶’,而他自己却洗得干干净净。要说牺牲,他只牺牲掉拖累革命的黄面老婆,而他得到了年轻的妻子和管治安副社长的职位。”
每次看到胡永泉的年轻妻子,刘辉都气不平:“胡永泉和你爹的年龄差不多,你跟他图什么?还不如跟我。”可胡永泉的新妻子从来没用正眼看过他,让刘辉在不平的心理上又多了几分气愤。
因为对胡永泉的年轻妻子有了不恭敬,刘辉说胡永泉抛弃前妻是这个女人作祟,如果不是小妖精用美色迷人,革命的胡副社长不会干喜新厌旧的事情。
胡永泉把刘辉领上革命路,如果没有胡永泉,刘辉还要在朱家湾侍弄干硬的盐碱地,终生只有一个朱世文的名字,他不知道公社里还有办公室,办公室里还有打杂的年轻女人,更品尝不到斗争阶级敌人时的刺激和乐趣。刘辉认为,胡永泉和原来的老婆离婚,除了小妖精的挑拨之外,更重要的是政治原因,那个女人长得太老,已经不适宜革命。长得老也有情可原,她思想还顽固,胡副社长肩负革命重任,在外面留宿属正常的事情,有女人陪着也是工作需要,“老婆娘”偏要闹,这一闹可好,把社长夫人的位置闹丢了。
刘辉不同情这个“老婆娘”,也忘记“老婆娘”对他的好处,只是再去胡永泉家里,新夫人连一口水也不给时,才想到“老婆娘”让他吃大馒头时的情景。
虽然刘辉把胡永泉当做恩人,随着时间的推移,刘辉对这个恩人也有了怨恨,产生一种被戏弄的感觉。他常这样想:“你老人家吃香喝辣的,我跟你干了这么多年,怎么不把好事让给我一点儿?不图别的,把巴结你的女人让给我一个,再给我转了正,我会对你更加忠心耿耿,做牛做马在所不辞,就是做狗,保证比别的狗顺从。
刘辉怨恨胡永泉,但是,和对刘强一家的怨恨有本质上的区别。因为胡永泉和刘辉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又是他的上司,在当前的形势下,他就像一条半饥不饱的宠犬,非常可怜地等待主人的食物。
而他怨恨刘强一家是有阶级根源的,除了这点之外,更重要的是,他不需要刘强这样人喂食。虽然他小时候吃过李淑芝家的东西,可那是小时候,人不能总停留在过去。小时候没少吃二倔子的烧玉米,那么二倔子就不抓了?该抓还得抓,该打还得打,只有这样才能表现出立场坚定,只有这样做才有成绩,只有这样做才能得到胡永泉的赏识,也只有这样,他才有希望改变贫苦的命运。
刘辉对刘强家的怨恨还得从多年前说起,当刘辉肩负工作组的重任到刘屯升成份时,感到可怜兮兮的婶娘一家会在他的运动下变成阶级敌人,当时还记得小时候李淑芝一家对他母子的恩情,但有了很高革命觉悟的刘辉必须强迫自己把仅存的一些良知丢掉,从阶级斗争的角度看问题,把李淑芝对他的小恩小惠看做对无产阶级革命者的拉拢和腐蚀。他没有对李淑芝高抬贵手,而是把一顶地主婆的帽子给她戴在头上。
刘辉给李淑芝戴上四类帽子,对李淑芝一家的仇怨也由此产生。他认为李淑芝一家不该姓刘,而刘强更不该和他同属一个祖宗。但这是中国历史遗留下来的结症,不但刘辉改变不了,就是无产阶级专政机器也很难改变。刘辉是聪明人,万般无奈下,他选择了妥协:“既然地主分子姓刘,我刘辉还是叫我的朱世文。”刘屯人喜欢说闲话,把朱世文叫“带犊子”,刘辉听到这话后,更加恨李淑芝,觉得是李淑芝一家占着刘姓不撒手,迫使他留下这个难听的话柄。刘辉希望狠斗李淑芝,斗得她全家永世不得翻身。看得李淑芝被吴有金踢倒,刘志被马荣一些人痛打,他不但没有制止,反倒暗自高兴。
刘辉对刘强家怨恨的焦点后来集中到刘强身上,起源于吴小兰。刘辉想:“吴小兰是队长的闺女,长得好,成份也好,你刘强有什么资格巴结她?只有我刘辉有资格。你刘强不知道啥叫半斤,啥叫八两,在里面瞎搅合,把一个漂亮的大姑娘搅合跑了,让我竹篮打水一场空,害得我打光棍儿。别看你帮我盖房子,落户时跑前跑后的,我不感谢你,只是没运动,有运动我让你难看。
刘辉用木棍打死一片小蝌蚪后,心情好一些,伸伸懒腰,他从刘军戏匣子传出的声音里,觉查到一些政治动态,仿佛觉得,让他发挥才能的机会又要来了。
刘辉一放松,脑海里出现了何英子:“想不到这个丫头出息得这么快,他爹何荣普挨斗时,她还抹着黄鼻涕,现在变成漂亮的大姑娘,那双眼睛太撩人,看你一眼,你一辈子也忘不了。”刘辉又一想:“何英子也有十**了,到了出嫁的年龄,只可惜和自己不般配,相差十几岁呢。咳,时间真会捉弄人,这一晃我就变成大光棍儿了!可真得抓紧,遇到好姑娘坚决不放过。何英子长得好,眼眶不会低,有可能看不上我。这几年没运动,也不斗争何荣普了,虽然他老婆被马文逼着钻草垛,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何荣普挺消停,有几年没上台低头。何大壮长大成人,这小子不随何荣普,是个杀打不怕的主,没人敢欺负他姐姐。在处对象的事情上,英子本人不同意,谁也不敢强迫。除非有运动,把何荣普抓起来,何大壮才能老实。运动中,我做为工作组干部,想把英子弄到手,不是很难的事。”
刘辉正在全贯注地想美事,突然感到,有人拍他的肩膀,回头一看,是吴有金。吴有金沉着脸告诉他:“大队来通知,胡副社长调你到公社治安组,说是搞什么大运动。”刘辉先是发愣,然后跳起身,心里欢呼:“运动来了!时运来了!我刘辉的好事也该来了!”
对前途充满激情的刘辉,急冲冲地去了公社。
在副社长办公室,胡永泉和刘辉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