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对他不利的人。他消极对待社会的事,消极对待社会上的人,在社会中处于被动的劣势,往往受到不公平的待遇,怨恨在加深,以致达到仇视社会的地步。刘志斜眼时,一切都是黑暗。他曾试图从黑暗中挣脱出来,但他办不到,因为他的心灵在成长过程中被残酷的击打扭曲,仇恨在心里存积,在渗漏,也在生长。
古人说过,人之初,性本善。孩儿降生时,带到人间的只有美、善良和希望。而灵魂是铸就的,先天的善良和后天的修养溶合在一起,人类才呈现出伟大。
孩提时期,残暴击打友善,谎言蒙骗真理,稚幼的心灵蒙灰,就会给仇恨的种子提供土壤。扭曲的灵魂是可怕的,也是可悲的,他虽然能给邪恶强有力的打击,以恶制恶,但是,他更可能伤害无辜,伤害自己,甚至伤害到他不想伤害的亲人。
刘志从记事起就灾难不断,他从马荣的巴掌下挺了过来,又遭到“开裆裤”的拳脚,眼睛被打斜,心里埋下不可磨灭的仇恨。随着年龄的增长,仇恨也在加剧,他恨不得把所有的仇人一口吃掉。他没这个能力,就抱怨社会,认为社会不公平,认为社会不给他复仇的机会。上不了高中,使他把等级制度认识得更加清楚,感到那些平等、自由、民主都是虚假的说教,甚至把奉为宗旨的“全心全意地为人民服务”看成谎言。他看到民主的社会存在贵族和奴隶,看到无产阶级政权欺压穷人,看到社会对他的歧视。他也曾经在歧视中拼命挣扎,由于绳索太紧,挣扎无济于事。他泄了气,虽昂头却站不稳脚跟,就像现在分不清路线、站不稳立场一样,很容易滑入歧途。刘志不好好劳动,有力气不往正地方使,是他挣扎的一种方式。这种方式是直截的,消极的,也是最原始的,不管有意无意,这种挣扎起到了报复社会的作用。刘志生在旧社会,婴幼时,并不知剥削者的罪恶。他学步在社会主义康庄大道上,享受着温暖、灿烂的阳光,也承受着从不同角度刺来的利剑。攀附权利的持剑人没把他看成孩童,而是把他看成剥削者,是压迫贫苦百姓的地主阶级,理所当然地把他当成奴隶,并踩在脚下。他却认为自己无辜,满身伤痛的无辜者,报复的心理极为强烈,他能勇敢地接住刺来的利剑,把利剑打磨得更加锋利,然后疯狂、毫无掩饰地刺向仇人。
刘志的仇人不是马向前,他对马向前露出笑,这种笑是扭曲的,扳着脸,怒气里搅和着悲哀,和眼斜一样,叫人看了难受。他说:“嘿大哥,你不扣我工分儿就对了,扣工分儿你也得不着,犯不上得罪人。”
“嘿,咋地?我还怕得罪你?我是看你念了两天书,干啥也不行,才不收拾你,你快给我铲地去,嘿、嘿也好,别阴着脸挤笑!”
刘志的笑瞬间消逝,眼不斜,脸上却露出凶险。他说:“嘿大哥,你跟我到树后,我和你说重要事。”
“你没有重要事,就是想耍滑。”
“真有重要事!”
“重要事也不听,嘿、嘿也好,你再不返工,就滚回家,别在这磨牙。”
“告诉你老嘿,你要大难临头!”
“你!”马向前举起锄头,瞪着对面的刘志。如果刘志换成刘辉,他会把锄头劈下去。
刘志一脸阴冷地瞅着马向前,见马向前放下锄头,他又说:“嘿大哥,我不是吓唬你,刘辉去搬胡永泉,要把你抓到公社去。”
刘辉去公社那天早晨,刘志也去了平台子村,他到汽车站接父亲。
父亲来信说,矿里不平静,想借探亲假的机会,回家躲几天,并说好哪趟车回家。刘志见刘辉也来车站,便躲到路边的民房后。他没接到父亲,却见吴小兰从大客车上下来。刘志没把见到吴小兰的事和哥哥说,也没把刘辉去公社的事往外声张。他猜到刘辉去搬胡永泉,心里暗暗高兴。倒不是希望马向前遭殃,而是想看到马家和刘辉那伙人打起来。刘志认为,如今村子里,虽然有造反兵团和红卫兵,但马文和吴有金的势力最大,别看抓二倔子时马文兄弟不敢阻拦,抓马向前他们不会不管。胡永泉来抓人,那将是一场好戏。刘志还想:“双方发生冲突时,自己应该干点儿什么,想办法让他们打得惨烈,死几个才解恨,最起码能看到头破血流的场景。”但刘志想不出好办法,他对自己说:“坐观事态,有机会就下手,这些人都是仇敌,不能让他们得好!”
刘辉没搬来援兵,让刘志非常失落,他无精打采,没心思干活,铲过的麦垄,草比苗剩得多。马向前训斥他,他当耳旁风,在狡辩的同时,一个阴谋计划在心中形成。他说马向前大难临头,刺激马向前对刘辉的仇恨。
马向前说:“别说刘辉去搬胡永泉,把他爷爷搬来我也不怕!”
“嘿大哥,你还是谨慎为好,好虎架不住群狼,好汉架不住强权。他们要抓你,你就没好,绑到公社去专政,只有死路一条,你爹就是例子。”
马向前瞪着眼怒视刘志,仿佛面前这个人就是抓他的胡永泉。
过一会儿,马向前喘着粗气说:“来抓我更好,我和他们拼命,打死一个够本,打死俩赚一个!”
刘志往起激火,他说:“别说打死一个,就是打死仨也不够本。他们害死你爹,让你母子几个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再把你搭进去,你的母亲就活不成。依我说,不是杀他一个两个,把胡永泉,刘辉那些人都干掉也不解恨!”
马向前用锄尖砍地上的草。
刘志又说:“嘿大哥,如果刘辉黑天抓你怎么办?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你不能为了防备他们而不睡觉吧?”
马向前把锄头提在手,对刘志说:“没人听你说这些没用的,水来土挡,兵来将挡,到哪河脱哪鞋。嘿、嘿也好,你爱返工不返工,也不挣我的工分儿,我得领人干活去。”
刘志挡住马向前:“嘿大哥,没有远虑,必有近忧。你不扣我工分儿,你是好人,但是,你得替自己着想。刘辉差一点儿被你掐死,绝不肯善罢甘休,他们随时都可能袭击你。”
马向前抬头往村里看,时近中午,炊烟袅袅,向他传递诱人的饭香。他不知道刘辉在干什么,却猜想到刘辉又在坑害无辜。而自己领着社员为了几个破工分儿在烈日下辛劳,说不定已经成为他们加害的目标。
从马向前的表情上,刘志知道刚才的话起了作用,便趁热打铁:“你要信我的话,刘辉就不敢抓你。”
“你那两下子,嘿还不知道,也就认几个破字。嘿、嘿也好,别想让我信你的话。”
“你的仇还报不报?不报杀父之仇,还不如当王八!”刘志假装义愤,大声说:“你老嘿不是缩头乌龟,不会放过刘辉、胡永泉!”
“我哪天把他俩都宰了!”
“咋个宰法?”
马向前看了刘志两眼,突然伸出手,把刘志推向一边,然后大声说:“天不早了,收工回家。嘿、嘿也好,粮食不够吃,野菜不禁饿,这肚子挺不住,回家吃饭去。”他向铲地的社员喊:“铲到哪算哪,收工回家!”
社员听说收工,调转头往家走。刘志拽住马向前:“嘿大哥,你看到没有?咱们累死累活的,图个啥?好处闹不着,还得堤防被人整,真不划算。”
马向前想甩开刘志,对他说:“你这话还不如放屁,谁也不干活,这地里还能打粮吗?嘿、嘿也好,我吃啥?你刘志吃啥?”
“你这样干,也不见得吃饱饭,刘辉不干活,吃得比你强。”
刘志这句话,让马向前深受感触,他小声嘟囔:“现在刘屯,干活不如闲逛,出力不如捣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