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我不打,欺负女孩子不算能耐。”
刘喜不爱听这样的话,迅速站起身,脸上露出嘻笑。小石头也站起,他仍然警惕刘喜。
;刘喜对马向勇的仇恨,称得上日积月累,而且越积越深。
两个人争吵或者动手打架,结下的仇恨会因事情的澄清而和解,或者经过调和而相容,也会随着时间的消逝而淡化。而马向勇向刘喜一家刺出的利剑,经过精心包装,涂着为国家、为人民的色彩,直刺无辜者要害。被刺者身在流血,心在哀泣,伤痛终生不渝。刘喜的心灵在流血中扭曲,他把对马向勇的恨延伸到无辜的马金玲和马成林身上。
小石头和刘喜的经历不同,对社会的态度也不同。马向勇欺负他娘俩,和他不共戴天,但他能把马金玲区分开。在他心里,马金玲是一个善良的女孩儿:“她没有母亲,命很苦。她当了班长,并没有小看我,对刘喜也很和气,只可惜,她不该生在马向勇这样的家庭。”
阶级的分类和出身的界定,不但是革命者手中的尺度,也是平民百姓区别是非的标准,社会中的学习和实践,也深深影响到孩子,划分的方式不同,对马金玲的看法也不同。但对马成林的看法是一致的,都认为他不是好东西。这便出现了怪的现象,男孩女孩都是父母遗传,为什么女孩容易从父辈的阴影中走出来?其实怪多便不怪,现实社会不需要把一切都解释清楚。人们常称某人是地主资产阶级的孝子贤孙,为啥不称地主资产阶级的孝女贤孙女?这说明在男女完全平等的年代也是大有区别。在小石头的心目中,马向勇传给马成林的坏水要比传给马金玲的坏水多的多。
刘喜问小石头:“如果马金玲换成马成林,你敢不敢打他的嘴巴子?”
小石头说得非常果断:“敢!”
阳光斜射过来,草上的露水蒸发成雾气,天气清凉,又湿漉漉,让人感到愉快和轻松。
马金玲向学校走来,和他同行的是刘喜的班主任八先生,马金玲选择和老师一同走,也是防备刘喜。
刘喜见老师走过来,拎起书包往树行子里跑,小石头没有逃,规规矩矩地给老师敬个礼,跟在老师身后去了学校。
八先生教六年级语文,为庞妃中学送去了一批又一批的优秀学生。到刘喜这届,开展了文化大革命,教学章程也有了一系列改革,在一切都以政治工作为中心的前提下,让这位背熟名词、动词的“老书宝”感到难以适从。在八先生漫长的教书生涯中,忠诚贯穿了他的一生。他忠诚领袖,忠诚人民,忠诚他的学生,更忠诚他从事的教学事业。八先生崇拜岳飞,崇拜包公,称他们是忠良。他唾弃西太后,唾弃苏妲己,说她们是害国殃民的祸水。按理说他这样的知识分子,很难逃过历次运动的冲击,好在他在反右运动中突然封了嘴,所有的语文词汇中除了“万岁”以外,再也找不到任何政治色彩。他的人缘儿好,喜欢搞政治的人也不愿找他的毛病,很多老师受到批判,他却未损一根毫毛。文革初,被同事戏谑为三开分子。
而现时,语文课要和政治课结合起来讲,又无现成的教材,这让八先生犯了愁。他从刘昭义的书堆里翻出一本历史教科书,给学生讲远古的故事,避免和现实挂上钩。
八先生给学生讲原始社会:“那时还没出现阶级,人们平等互助,打回猎物分着吃,采回的果子也不让一个人独霸……”这样的课很好讲,历史久远,学生们没有能力去考证,只要别加深内容,就不会引起影射的猜疑。但历史不能停留在一个阶段上,原始过后就是母系社会。一接触到母系,他就会联想到西太后,八先生暗想:“亏得自己觉悟早,要把说西太后的坏话张扬出气,早就被赶下这七尺讲台。”八先生跳过这段历史,给学生讲奴隶制社会。
“奴隶制社会的土地归国君所有,国君是大奴隶主,统管各路诸侯,诸侯不但拥有国君分封的土地,也拥有众多奴隶。”八先生还讲奴隶制社会有奴隶主、平民和奴隶三大主要阶级,而各阶级又要分成不同的阶层。奴隶来源于战争俘虏和失去土地的农民,他们没有自由,没有说话的权利,连生命都掌握在奴隶主的手里。讲了这些后,他用惯用的方式引导学生:“同学们,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举手提问。”
不喜欢在课堂上发言的小石头举起了手,小声问:“老师,奴隶的儿子还是奴隶吗?”
一个十几岁孩子提出的问题,八先生没多想,随口便说:“是,在那个时代,贵族是世袭的,奴隶的儿子也是奴隶。”
小石头又问:“老师,奴隶的儿子可以不可以改变奴隶的命运?”
“也可以,但也得有机会,比如战争。奴隶在战争中为君主杀敌,立了战功,他就可以得到平民的待遇,战功赫赫,还可以当奴隶主,但是,这样的机会很少,往往是奴隶被大量杀掉后,很多平民沦为奴隶。”
小石头提完问题没有坐,脸色变得更黑,目光僵直地虎视八先生。八先生的心一阵紧缩,生怕自己讲错什么,他把全课堂讲的话认真梳理一下,觉得没有过火的地方。再看黑板,上面的文字都没触及政治的要害处,便让小石头坐回原位,把马金玲叫上讲台,让她在黑板上找出所有的名词和动词指给同学看,等待下课铃响,结束这堂艰难的语文教学。
那一天,小石头再也没说一句话,常常无缘无故地握拳头,对任何人都瞪着眼。他经变得麻木,连刘喜对他嘻笑他都显得无动于衷。
小石头的反常情绪,孟慧英看到眼里,怕这孩子走向极端,耐心地开导他。又怕他打架,不让他接触刘喜,而这些措施都无济于事,急得孟慧英掐儿子的脸,掐得轻,小石头仿佛没感觉,孟慧英用力掐,小石头眼里冒火,孟慧英忍不住,抱着儿子大哭:“孩子,你咋地了?这是傻了还是要疯啊?心里有事你就哭出来,你掉颗泪给妈看,妈还好受一些,你咋不掉颗泪啊!你哭两声吧!别让妈担心了!”
让孟慧英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小石头打了马成林,而且打得不轻,参加打架的还有刘喜,马向伟也被打伤。
谷长汉被抓走后,让刘喜高兴一阵子,把从大人那学来的话挂在嘴上,笑嘻嘻地念诵:“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机没到。”他认为谷长汉是坏蛋,就应该有被抓被斗的下场。刘喜这样推理:地主被斗,富农被斗,是因为他们剥削农民。反革命被斗,是因为他们对抗无产阶级。坏分子右派被斗,是因为他们乱说乱动。这些人是坏人,罪大恶极,被抓被斗是应得的报应。而刘喜忽视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很多被斗者是他心目中的好人。刘喜顾不得、也不愿去想这些,他只想还有很多坏人没有得到恶报的下场。
刘喜想:“马向勇和马文、马荣都是坏人,他们应该得到报应,只是他们势力大,又有力气,暂时整不过他们。整不过他们也不要紧,就先拿马金玲出气。”他的这种观念源于社会的主流意识:乔瞎子是富农,班里的同学都欺负乔红霞,这是理所当然的事,谁让她是恶霸富农的女儿?马金玲也是坏人的女儿,没人欺负她,还让她当班长,刘喜咽不下这口气。
刘喜抓住个机会,在黄岭的村口堵住马金玲。那天放学早,马金玲没找伴儿。
刘喜见马金玲过来,他把破书包扔到道边的丛柳枝上,书本和铅笔都掉出来,他没管,停在道中挡住马金玲。为了先吓住她,刘喜虚张声势,撸起衣袖,握紧拳,在马金玲眼前挥舞,还故意呲牙咧嘴。刘喜想:“四处无人,马金玲没有依靠,准吓得丢魂失魄,两腿发软,蹲在地上哭娘。她求饶我就踹一脚,不求饶就踹起没完,把她打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