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他把百叶窗打开,是制造假象,让红卫兵认为付老师是自己从窗口逃出。虽然付老师到了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的程度,但真正恨他的人并不多,他逃跑,只能是给他罪上加罪,没有人认真追查他的下落。付老师离开后,麻凡锁好门,大雪下起来,帮了他的忙,用不着再伪装现场。
付老师虽然逃走,却变得茫然,他溜到家,却不敢进家门,他想念妻儿,近在咫尺,却不敢相见。他从窗外往里看,屋里闭着灯,什么也看不见,他只能在心里嘱咐:“我走了,不知去往何方,也不知等待我的是什么,你们保重吧,把未来的路走好!”
付老师离开家乡,投入漫无天际的大雪中,心情稍稍稳定后,他想到投奔女儿,也想到他的学生刘强。他认为,刘强是个有正义感有良心的青年,能够收留他。走到淹死鬼的孤坟旁,付老师迈不动腿,不是有什么鬼魅阻挡他,也不是他的身体不能坚持,更不是他的求生**崩溃,而是他看到了一个残酷的现实:在刘屯藏身,不但逃不脱无产阶级革命派布下的天罗地网,还要连累女儿和其他人。
他登上坟头,向刘屯张望,小学校的灯光忽隐忽现:“是女儿在备课?还是女儿在想家,这么晚,女儿为啥不睡觉?”
付老师在歪脖树下徘徊,雪地一次又一次被他踏平,脚印一次又一次被雪覆盖。天色更暗,天气更冷,凭感觉,他知道即将黎明。这个渴望光明的知识分子,却对黎明产生极大的恐惧。他解下裤带,把裤带挂在歪脖树上。
他把头伸进自己系的套子里,又急忙退出来,坐到淹死鬼的坟头,默默地遥望家乡,又磨转身,向刘屯凝望。西北风吹着他的脸,把他吹得僵硬。天变白,追促他不能再停留。
付老师滚下坟头,跌跌撞撞地爬起,伏下身,用哆嗦的手在雪上写下他临终前的诗篇:
一生从教堪艰难,
三缄其口以避嫌,
小作两篇属自乐,
未把现实当寓言。
文字设狱应有度,
莫让群魂哭九泉。
吾把归路当回路,
百花齐放是路钱。
写毕,他对天长号:“大雪兮,一片茫茫,前行兮,路在何方?”
付老师爬到歪脖树下,把头伸进自己设下的吊索里,坐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