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之中,南越临时扎下的营帐里有士兵在不停的巡视,灯火通明,一直在保持着戒备的状态。
不过他们提防的并不是在随州的西秦人马,而是这些与他们同行的大燕人,其实这一路上,赫连钰有许多次机会可以歼灭这些人。
但是他年纪尚轻,还有一种少年心性,总觉得这是自己第一回指挥带兵打仗,非得赶着他们到了随州然后当着檀逸之的面了结,这才显得这一趟不虚此行。
最中间的营帐之中,慕容烈坐立不安,站起身来不停地走来走去,他的心里总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只是这种预感却不是归于自身,而是因为南越王。
赫连钰看上去很年轻,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指望着这样一个人能打赢战役恐怕是三岁小孩的想法。
明日就要抵达随州城下了,他觉得南越如果要攻城,恐怕胜算不大,再加上对方还有火炮,威力巨大,无论是什么人都挡不住,更是希望渺茫。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机会能反败为胜呢?
南越王带来了有两万精兵,可纵然是把这两万人交到慕容烈的手里,他也没有把握能够打败檀逸之的十万人,一雪之前的耻辱。
两万人对十万人,对方还是守城占据优势,怎么看输赢都是已经注定的事。
慕容烈的着急并没有用,起码现在是一点成效都没有,因为并没有人在乎他的情绪。
那个刚即位不久南越王看上去要他自信多了,丝毫没有因为人数落于下风而担心,这让慕容烈心里更加没底。
譬如今天白日里,他问赫连钰,“明日就要抵达随州了,南越王有何攻城的妙计?”
他意在提醒赫连钰,让他不要太过轻敌,总要制定一些什么攻城的计划吧。
可是赫连钰浑然一副不在乎的模样,“哪里用什么妙计,不过是尽力而为,南越的士兵作战勇猛,咱们肯定是胜券在握的。”
檀逸之能从西秦沣京打到燕朝的金陵城,先后击溃大燕的十几万,和突厥的十万人,绝不是单单凭运气,用兵如何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骄兵必败,就赫连钰这种态度就让人反感,他想不输都难。
慕容烈虽然现在处境艰难,人老了胆子也变小了,但他当年可是叱咤沙场之辈,到现在不说上阵指挥,当个参谋还是绰绰有余的。
但是他还想要劝的时候,人家赫连钰根本就不听。
更不用说南越的这两万人对他同样是爱答不理,如果他硬要指挥,人家肯定更是不听从号令。
即便到了如此的困境,慕容烈皇帝的身份还未被消减,他还自以为是天子之尊又怎么可能会再次低声下气地去劝这种无知之辈。
因为不知道赫连钰的心里另有算盘,所以这个时候只剩下他慌张的不得了,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
这时,李规从营帐外走了进来,如往日般照例地问了一句,“陛下,夜已经深了,是否要伺候您安歇就寝?”
慕容烈虽然自己心里慌张,却还是注意到了李规回来的时辰比以往晚了许多,他的脸上虽然还是恭敬的色,但是眼中闪现着一丝喜色。
他察觉到了不对劲儿,于是冷下声音问:“你去哪儿了?”
帝王之怒,余威仍在,突然是慕容烈现在成了一个失败的皇帝,而且还在逃亡的路上,但是骨子里的那种气势没有改变。
李规的色比之前更加恭敬,从这么多年服侍主子的经验来讲,他知道这个时候最不能做的就是说谎。
于是立刻将刚才自己去做什么说了,其实也没有什么本来也没有什么,就是和七八个士兵聚在一起,推了几把牌。
大家有输赢有赢,但是最后总的几圈算下,当然是李规赢得多一些。
燕皇听了之后,没说什么,但是想着明日就是决战的日子,南越的人居然还这么优哉游哉的闲着,甚至还去推牌,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李规见没什么反应,则暗自松了口气。
他从金陵带到随州的一些私人财产,在行宫里起火的那一日,被那些逃走的宫娥太监给大胆的瓜分了,留给他的只有一些撬开锁的空箱子。
幸好身上还带了些银钱,不至于彻底一无所有。
李规是内监总管,在御前行走,最受宠信,平日里奉承他的人不计其数,已经习惯了手里有钱,手头是没有钱的时候难免有些心慌。
所以在别人主动邀请他推牌的时候没有拒绝,很乐意的加入了,并且凭借自己的擅长打了几副牌,赢了些钱。
他的眼界当然不止于此,在玩乐的时候,曾经想过从那些人的口中打听出什么消息。
一群人在打牌、掷骰子的时候,心情是最轻松愉悦的,在人放松警惕的时候,聪明人可能会套出一些话。
李规无疑就是一个聪明人,他在犹豫着要不要将那些蛛丝马迹和自己的猜测说出来。
思考再三之后,自己现在和皇帝是在同一条船上的,他一旦有事,那么自己肯定逃不了什么灾祸,或许会比现在的情况更差。
他小心翼翼的说:“陛下,在今晚和那些人推牌的时候,老奴听到了一些很怪的话。”
燕皇如同猫被踩了尾巴一样,立刻转过身来,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急冲冲的问道:“是什么话?”
“他们说……不必担心明天的开战,也不用害怕西秦的人,是没什么危险的……更不用担心有敌人来袭,今晚只管好好的睡一觉。”
李规谨慎的解释说:“他们言语的意思好像是说,西秦的人不会攻击他们。”
当下正是两军交战之际,南越的人怎么就能肯定的说檀逸之不会带人攻击他们,谁给了他们这种盲目的自信。
就算南越王年纪尚轻,可是其他将领和那么多人,难道都会跟着他犯这个糊涂。
以一个正常人的思维逻辑来看,能这么说的人,如果不是因为无知,那就是真的有把握。
“西秦的人不会伤害他们。”
这一句话隐含的意思让人不寒而栗,燕皇陷入了沉思,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太危险了。
当然,慕容烈不是什么善于之辈,他同样在提防着南越,可是双方人数悬殊太大,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而且大燕这千余兵马,之前逃亡的那几日是风餐露宿,一路上食不果腹,与之前从金陵逃亡随州的日子天差地别,许多人已经生出了反叛之心。
在遇到南越的兵马之后,他们愿意分出干粮共食,这种情况才慢慢有了好转,不至于饱一顿饥一顿。
慕容烈能看得出来赫连钰别有用心,但以为顶多是年轻人意气用事,冒进贪功,却万万没想到自己请来的援兵反而会想送了自己的性命。
况且他现在是势单力孤,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纵然是明知道对方有诈,也不得不冒险试一试,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但是现在,慕容烈他觉得自己的这一步棋走错了,而且大错特错。
之前南越王继位的时候,就迟迟没有递上奏折,而那时候西秦世子檀逸之也正好在南越啊,难道两人早就有了交情。
沉默良久,慕容烈的情变化极快,唯有阴鸷的双眸沉沉盯着身后,像是后面有什么人在威胁他一样。
李规一直在等着,没有命令他不敢退下去,对他而言时间很慢,就像是过去了一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