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将自己缩成一团,母女们的哭声渐渐循为一处。曾经的曾经她们也如同此刻亲密无间,不分彼此。然而眼下却是音容难辨,阴阳两隔。
夭璃瞳中的墨色晕染开来,一双眼珠被千年的恚怨染成空洞的黧黑。手中青光凝成柱形转眼锋芒毕露化作青辉战镰,层层恚气萦于锋刃之上,深不可解。
“被抛弃,被杀害,日夜被鬼火焚烧着残缺的身躯直到重新回到你的身边……”
“它们的苦痛,我感同身受。”
夭璃手持战镰,漂浮着身躯缓缓逼近。她的眼眸黑暗无光,青蓝的鬼火将这一小范围区域点亮的同时也映照在她白瓷无暇的脸蛋上,没有感情,没有欢喜。
“你只说你有多苦,你的苦再苦不过遇人不淑,家族怨憎。纵是滔天苦海,也该幸尤生人世。”
“生者若苦,死者愈苦!”
“这千百个昼夜里,她们无时无刻不在啼哭,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她们的母亲,无时无刻不在思考自己为什么会从温暖的腔室中来到这冰寒的世界里,也无时无刻——”
“不在想着如何杀了你。”
她的眼睛里再看不到一点明光,仿佛天地间所有的颜色全都被吸入那阴测测的黧黑之中,半点不留。唯一剩下的是渗入肌骨的恚怨,千年不散万载不化。
“还没出生……就被人从母亲的身体里掏出来,丢进了无边黑暗中的滋味……你可能想、象、得、到?!!”
青光长舒匹练当空,一把巨大的战镰在空中化出一个起势便直直崩下!闭目便能闻及那腥涩血气,须臾间层层红莲花开,哪知——
“妈妈……?”
一声怯弱娇嫩的呼唤,竟阻了夭璃持镰于半空中的那一崩!
几乎是一瞬间,鬼火四散收归夭璃伞中,一个裹着小棉袄扎着两个辫子的小姑娘拿着手电筒哭着向妇人奔去。“呜呜呜妈妈,妈妈!”
夭璃翻身回到原地,一把战镰犹在手中,但是面前那小女孩面对鬼气蓬然的自己竟然毫无惧色,抱着她的母亲一脸逞强的看着自己。
夭璃愣住,女孩则怯生生的开口。
“你不要杀我妈妈,好不好?”
夭璃很想说不好,但是这两个字在喉头百般辗转终是说不出口。
那个女孩眼睛红的像只兔子,嘴唇一个劲哆嗦,她很害怕。只是她再害怕,也将自己的母亲挡在身后,直挺挺的与夭璃对视。
谁给她的勇气?她居然还敢继续哀求,“你不要杀我妈妈,你不要杀她……”
夭璃静静的看着她们,一双眼睛里面空空洞洞。
“妈妈,我们快走!”
“妈妈你抱好妹妹,我扶着你走。”
那女孩见夭璃一动不动,天真的以为夭璃被定住了,立刻抱着妇人的胳膊努力想把她拽起来。
“你的女儿拼了命也要救你,你可看到?”夭璃清脆的童声风吹即散。
“啊啊!!”女孩明显被吓到,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妈妈快走!”但是很快的,她又站稳脚搀扶着妇人往回走,时不时用警惕的目光观察夭璃的行动。
如果换做从前,这母女三人当即就会成为夭璃的镰下亡魂。只是这一次,夭璃迟迟没有举动。
“后悔么?”
“啊?”还未走出很远的女孩听到这句话有点诧异,到底也是孩子心性,竟然壮着胆子回了头。幽幽冥火之下,夭璃小小的身体漂浮在半空,夜风吹起她的裙摆宛若莲花。一张小脸被映出青蓝的光,一双黑到眼底的瞳诡异得注视着自己所在的方向。女孩咽了咽口水心跳的声音越来越重,今夜的这吊诡的一幕或许会是她一生的噩梦……
“好好疼你的女儿吧。”
“这个世界上,如果连母亲都不疼她们,还有谁会疼她们呢?”
言语落地,夭璃撑起伞面,再不管身后那愣怔的母女,兀自飘远。
前行的途中,越来越多的鬼火聚拢于她的招魂伞下,纵是夭璃也不禁感到茫然。鬼魂无下足,早在千年之前她便已走不了人间路。飘飘浮浮游游荡荡,何处是归途?
坟冢鬼泣声声,怨的哀的恨的痴的尽数入耳中。我听了这枯坟鬼哭一千年,却仍是不知该如何去劝慰他们。这大抵是因为,我也窥不破。
每个鬼魂都有自己的执念,窥不破的便抱着执念踽踽独行,千万年如一日,没有尽头,没有终结,没有解脱。
幽蓝鬼火为我引。
我是黄泉鬼路执念客,做不来奈何桥上失心人。
招魂伞下,鬼泣不断。
我放眼望去,这荒草枯杨的乱葬岗,倒不见几许老者之墓,星星点点具是婴胎鬼火。难怪这一整片山林恚气冲霄,恨血染碧,连我这么个早就对这些产生免疫的厉鬼听来都倍感凄晃。
此处所见所闻,何其荒谬?
我的心中布满了痛苦和愤恨,在我阖起双目仰天厉啸之余蓦然忆起,我似乎,和她们没有分别……
我悲她们,亦是哀我自己。
凄坟鬼唱,风寒夜寂,恨血千年土中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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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年前
沧海未桑田……
一口幽暗的洞穴内,柴木经受着烈火的灼烤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给这本是寂静的洞穴添上了几丝吊诡的气息。
身着得罗的老道士一头鹤发尽皆束入木冠中,他闭着一双眼睛,从眼角延伸开去的皱纹在他脸上布下了深深浅浅的沟壑,这每一道深陷都是岁月的见证沧桑的化身。
“师父?师父?”一旁同样以木冠束着头发的小道士盘着腿不安分的呼唤,将他的师父唤醒过来。
“唉,你这懒徒儿。”老道士长长的叹出口气,用手中那一把拂尘的柄点在徒儿的脑袋上。“为师命你看火,你可看好了?”
“看好了看好了。”那小道士兴奋起来,指着面前一簇火给老道士瞧,“师父你看,不多不少分寸正好。都是按照师父您的说法办的。”
那老道士眯着眼睛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嗯”音,站起身子蹒跚的走到洞穴口,外面天空昏黄黯淡间杂风动草木之声,萧萧簌簌不绝于耳畔。
“时辰已至。”
“是,师父。”
师徒二人无需多言便知彼此心中意念,拂尘放置在一旁,对着洞穴外天地拜了三拜然后用茅草堆上的两把铲子铲起日落西方的泥地来。不多时,两处不知何事物的尖角微微露出个头。
两个道士见状同时弃了铲子,齐齐跪在地上对那两处见光的角拜了三拜口中开始念词。
“吾今请尔为将,免在郊外受风霜。四时八节祭祀你,每日香羹你先尝。赫赫阴阳,日出东方,生死怨除,早离此方。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念罢又是一阵叩拜,最后一拜拜下之后两人都没有立刻站起来。
四野寂静,鸦雀无声。
小道士毕竟年轻沉不住气,等了许久只觉得膝盖下面酸涩难当,忍不住偷偷抬头看了眼。这不看到没事,一看将他一身的寒毛全部惊了起来。他赶紧去拉师父的衣角,哆哆嗦嗦的道:“师,师父。这棺材这棺材……“
老道士闻言一惊,甫一抬头就看见那两具约莫三尺的小棺材居然有一半露出了土面。这棺材又没长手,怎么就自个儿钻上来了呢?
但毕竟比徒儿多活了几载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