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内室,广床锦被,粉帐罗帏。
天麟自幼随伴母亲飘风女侠隐居深山,勤练绝艺,苦读诗书,暇时听山泉奔泻,观溪中水流,何曾见过如此堂皇豪华的设置。但他看了这些,既不惊,也不羨慕。两人分别就座,侍女立即送上两杯香茗。天麟端杯轻饮,抬眼一看蓝天丽凤,心头不禁一震,见她黛眉深锁,色忧闷,方才粉面上的威凌英气,刹时消失了。于是关切地问:「姊姊是否酒饮多了?」
蓝天丽凤黯然望了天麟一眼,问:「弟弟,你为何竟轻易答应与黄堂主较技?」
天麟淡漠一笑说:「如我不答应,不但有失姊姊的体面,我想还是会有其他更多花样出来。」
蓝天丽凤愕然急声问:「弟弟此话何意?」
天麟不答反问:「姊姊,李家集是哪一坛的控制区?是否属于黑旗坛?」
可能由于分舵过多,地名又小,蓝天丽凤竟没有答出来,略一沉思说:「弟弟为何问起此事?」
天麟因为初到,自是不便直说,于是缓声问:「姊姊是否经常派一两位堂主,赴各地巡视督察过?」
蓝天丽凤心思剔透玲珑,怎能听不出天麟的话意,但仍有些不解地问:「难道在外帮众,有什么不法行为?」说话之间,秀眉飞挑目射精光,粉面上充满了煞气,于是又补充说:「本帮规律一向极严,并订有十二条重律,犯者杀无赦……」
天麟未待蓝天丽凤说完,立即说:「姊姊不必多疑,我认为如此一个庞大组织,其中不免有不屑之徒,如能勤于督察,对帮誉不无益处。」
蓝天丽凤知道再问,天麟也不会说出什么,于是连点螓首,说:「弟弟说的极是,今后姊姊定当注意。」说着一顿,立起身来,又说:「弟弟今日旅途辛苦,明日还要比武,必须有充沛精力,就请早些休息吧。」天麟连声应是,一直送到室外。
蓝天丽凤走后,天麟立即熄掉室内所有烛光,片刻之后,院中宫灯尽熄,一片如银月华,立由窗外泻了进来。天麟倒身床上,思潮起伏,辗转难以入睡,于是翻身下床,缓步走出室外。大庭灯光尽熄,正中上房依然烛光明亮,廊上仍立着几个侍女,见天麟出来,俱都微微躬身。
天麟微笑颔首,沿廊信步漫走,绕过上房,竟是一片小小花园,园虽不大,花甚多。仰望夜空,蓝天银月,光华如水,几点暗淡小星,远缀天边。矗立四周的四座绝峰,高可接天,清晰可见,云雾皆无,远处阵阵松涛,隆隆瀑声,隐约传来。
蓦地,一道亮影,由正面峰腰上,闪电泻下,疾如陨星。天麟看得心头一震,心中直呼:这人好俊的轻功。继而一想,是谁如此大胆,竟敢身穿亮服,在警卫森严,桩卡密布的蓝凤帮总坛重地,闪电飞驰,如入无人之境?心念间,身形腾空而起,一跃数丈,双袖向后一掠,身形直向亮影闪电迎去。
花园暗影中,顿时暴起数声娇呼:「卫小侠不要出去……」呼声未落,天麟身形已至数丈以外。
天麟尽展轻功,闪电飞驰,在皎洁的月光下,宝衫反光,宛如一道掠地银练,愈远看得愈宽大,愈真切。顿时,四野暴起一阵吆喝呐喊。紧接着,锣声大振,号角狂吹,火把高燃,光亮冲天,飞弩响箭,纷纷射来。天麟看得大惊,知是自己的长衫反光太强,因而被遍布的暗桩发现,但令他非常不解的是,前面飞来的亮影,他们为何没有看见?
心念间,前面亮影已越过一片松林,看来不足半里了。突然,四周暴起一声震天狂喊:「帮主来了……」这声狂喊,尤为惊人,声震夜空,入耳欲聋,无数火把,疯狂摇晃,浓烟弥空,星月无光。
天麟转首后看,哪有蓝天丽凤的影子。正在这时,前面传来一声娇呼:「弟弟出来何事?」
天麟回头一看,由峰上飞来的亮影,竟是蓝天丽凤,于是双袖一抖,身形立停,高声笑着说:「原来是姊姊你。」
蓝天丽凤立定身形,先对天麟的长衫看了一眼,即对逐渐涌来的帮众朗声说:「我与卫小侠在此,尔等不必过来,各速退回原位。」说罢一顿,又对天麟急声说:「弟弟,我们走。」说着,竟挽起天麟的左手,向前驰去。
飞驰中,天麟游目再看四野,声息全无,火把尽熄,一切又归于平静,只有夜空中,仍飘荡着方才的呐喊声。来至花园,飞身落下,几个飘身,已至天麟室内,接着急步进来两名侍女,送来香茗,并将桌上巨烛燃上。
蓝天丽凤坐在椅上,色忿然地说:「真想不到,他们要你与黄堂主比扇,竟是张道天的阴谋。」
天麟一丝也不觉惊,笑一笑说:「我当时即已料到这中间……」
蓝天丽凤未待天麟说完,立即忿然说:「既然明知,为何还要答应?」她由于过分关心天麟的安危,不想话音中竟充满了斥责的口吻,但她立时惊觉,于是又和声关切地说:「明天比扇之时,你要特别注意黄仲华扇骨中的三棱钉,一经发射,百发百中,无一倖免。」
天麟连连点头,并感激地望了蓝天丽凤一眼,说:「是的,姊姊,我知道。」
蓝天丽凤喟然一叹,说:「俗语说名利害人,确实不假,想不到张道天自诩铁掌无敌,久已觊觎堂主之职。上次因静安寺凶僧在本帮辖区内,作恶多端,我亲自率内三堂主,前去剪除,回到总坛,张道天听李堂主说我认识了一个用扇的弟弟,不久即要前来总坛。张道天认为机会难得,立即唆使心腹,席前发言,借一睹绝学为词,求你与黄堂主比扇。张道天认为黄仲华败了,自觉无颜在此,必负气出走,如你受了黄仲华的三棱钉,我势必不会放过黄仲华,黄仲华仍无法在此存身,这遗出的堂主一职,便非他莫属了,这种一石两鸟的诡计,不谓不毒。」
天麟有些不解地问:「这些话姊姊由何处听来?」
蓝天丽凤忿然说:「听了你的一番问话,令我颇多怀疑,即至第四绝峰黑旗坛,想询问一下张道天,最近外间形情,怪得很,他竟不在坛中。我巡至半峰,听到两个香主正谈此事,因室中无光,我无法看清是谁,其中一人,可能正是席前发话的香主。」
天麟心中一动,暗说:我何不也趁机至张道天处探查一下,看看还有什么阴谋。于是问:「姊姊,黑旗坛是在你方才泻下的那座高峰上吗?」
蓝天丽凤点点头说:「是的,本帮黄、蓝、白、黑四坛在四座高峰上,红旗与总坛位在谷中。」
天麟看了蓝天丽凤一眼,很想知道她对这件事如何处置,即问:「姊姊对张道天这件事,预定如何处置?」
蓝天丽凤黛眉微竖,眼一闪说:「明天在你与黄仲华比扇之后,我即当场将张道天击毙。」
天麟摇摇头,说:「这样不好。」
蓝天丽凤由椅上立起来,忿然说道:「弟弟,我已经决定了,你早些休息吧。」说着,迳向门外走去。天麟慌得立即起身相送,蓝天丽凤出室以后,迳往上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