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要确确实实地把钱捐出去,不能开空头支票。”江聿森从电脑中抬起头来叮嘱她,“对了,再找一下国人的遇难名单,看看有没有公司的员工在里面,我们要好好抚恤。”
陈瑟答应着走了。一个小时后,她又出现在办公室,神色慌张,“江董,江南也在名单上……”
江南小小的头转进厨房,脸上是一如既往的笑容。她说:“哎哎哎,你先听我把话说完。我对着大海讲笑话,突然就消失了,是为什么?”
她说,是海啸了。
江聿森点烟点了几次都失败,一恼,狠狠地将打火机摔出去,“好好的,去讲什么狗屁笑话!”
他让陈瑟定了最早的一班去往江南出事地点的航班,然后就自己开车出去了。
江聿森从不暴怒,因为他知道生气发飙对问题于事无补,可这个江南,连出走也不走去一个让人安心的地方。
不知不觉,他便已经开进了一个小区。江聿森在一座楼下停好车,他抬头望着8层的那个窗口。从前,他也会开到这里,看着那个窗子透出的光,吸一支烟然后再回去。江南永远不会知道,她明亮的窗口曾经给过一个人这么深刻的安慰。而现在,那里再不会亮起。
江聿森熄了火,来到江南住过的公寓门口。备用钥匙还是放在门口的小滴水观音花盆下。这个女人,还是马虎的没有戒心,早已经不住这里了还留下钥匙在门口,哪天要是家里被盗了都不会知道。
江聿森打开所有的灯,觉得没有江南在时的温馨光明。
家里很久没有人住了,以至于家具上积了一层灰,放在冰箱里的牛奶也已经过期变质,而书房的仙人掌却长的很好。整间屋子弥漫着江南的气息,恬静柔和、简单明媚。
他在那副《红军不怕远征难》前驻足许久,之前她一直珍惜的地图是不是她出走的原动力?她的心中依旧还有旧时的梦,和从前的约定?
江聿森一圈砸在画框上,玻璃吱吱咯咯的把裂痕延伸,以他的拳头为心开出一朵花来。
“这个死女人!你忘了我们的约定吗?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江南是受邀去的斯里兰卡,在印度结实的香港友人邀她去品锡兰高地红茶。锡兰红茶是世界四大红茶之一,而香港的苏医生是一个风趣的人,想到必会不虚此行,江南便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她从新加坡坐了游轮到了科伦坡,与苏医生回合后准备一同前往康提古城。
是夜,明月当空,明亮的把天空照成透明的浅蓝色,有不定的云被风吹送来或者带走。印度洋的海水远远地翻滚过来,拍打在沙滩上,化为白色的泡沫
江南赤脚走在沙滩上,海水是温的,浪打过来,温热的海水带走脚下的细沙,心和空气一样清凉舒爽。
那天,苏医生向她示爱,江南望着天上的月牙说;“对不起,我让你误会了。”她拿出挂在颈间的项链,上面缀着一枚小巧的钻戒。
她说:“我结婚了,我们很相爱,可是就因为太爱了,所以束缚住了他的翅膀,我不能做他的包袱,他心安我却内疚。”
“所以你出来旅游散心?”苏远羲的普通话并不好。
江南摇摇头,说:“不是散心,我的心一直和他在一起。我只想给自己一些空间,拉开一些距离,把自己看的更清晰些。”
苏远羲耸耸肩,“那现在呢?看清了?”
“我很喜欢两句诗: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江南指着中天的明月,“我想他的时候就会安慰自己说,他会和我看着一样的月亮,晒一样的阳光。而现在,这招似乎行不通了。我看着缺月就觉得自己凄苦,看见满月就想念他的怀抱。”
“你爱他,很爱很爱。”苏远羲很羡慕那个男子。
江南笑了,笑声空灵,随着海风游移,“我想见他,也许康提是我这次的最后一站。”
“江南,即使我很大度,你也不应该在我面前这样直白的思念另一个男人,我会伤心的。”苏远羲半真半假的说,他脸上的笑容迷人,却有种猜不透的疏离。也许,这才是现在都市男女间应该有的暧昧。
江南大笑着跑开,边后退边说:“苏,你会找到一个好女孩的。我们明天见。”
而他们终究是没有再见。
那个静谧的夜晚,印度洋怒气冲天,爆发了有史以来最大最惨厉的海啸。斯里兰卡超过3万人在海啸中丧生,另有5,540人失踪。而在海边漫步的苏远羲,因为找不到遗体,被计入了失踪名单。
江南离开海岸后,因为失眠而在城区漫游,到凌晨时,忽然骇浪阵阵,人群惊慌的从海边奔袭来,江南顾不上思考便随着人流逃生去了。
一夜无眠,第二天她才知道自己刚刚遭遇了百年不遇的灾难,而上帝之手将她从距死神一步之遥的地方拉了回来。
江南不知道自己究竟流了多少眼泪。她回到已经成为废墟的海景酒店,找不到苏远羲,眼前只有他手提箱和电话等一应行李。
她奢望着这个讲普通话大舌头的医生能奇迹般的出现在她面前。她昨天才拒绝他的求爱,他是带着如何失落的心情在海边踱步,然后无情地被印度洋的海水吞噬的啊……
她不敢在想,她此时唯一的想法是飞奔到江聿森的身边,向他倾诉自己对他绵绵的思念与爱恋。
如果,她没有离开海滩,那么她此时也便尸沉大海了。要她离开这个世界,她会遗憾,江聿森就是她的遗憾。在巨大的灾难面前,江南第一次明白人得无力与渺小,当能把幸福握在手上的时候,每个人都应该用尽全力,攥得更紧。所幸,她还有机会。
曾经风光旖旎的海滩,现在确实满目疮痍:一幢幢坍塌在路旁、海边,一些沿岸的低层厅堂经过海水的冲刷显得凋零破落。因为电力中断,即使侥幸未被冲垮的房屋也是一片漆黑,只有几盏微弱的烛光闪烁。
唯一没有变化的是海边挺直的椰影。不仅没有电,交通也处于半瘫痪状态,江南想离开这里,几乎是天方夜谭。
就在她积极周转想搞到一张票的时候,苏远羲的手机响了。
江聿森到香港以后转了私人飞机才到了斯里兰卡。这个泪滴形状的岛国,是他的一颗泪,在心底打转徘徊,浸渍的他整个人都酸涩悲伤。
江南下榻的酒店将住客的资料汇总,所有找不到尸体的游客都被对外宣布了失踪,像江南这样孤身一人前来的游客最为凄惨,身边没有一个亲友为其奔走、寻找生机或者遗体。
江聿森从酒店那里拿到了江南的遗物——几件衣物和一些零碎的生活用品,以及一本日记。他捧着这些东西,闻了闻,除了江南清浅的体香外又染上了些东南亚热带的潮湿气息。
“江南,我们回家。”他抱着那堆东西,合目低语,右眼角结出一滴泪来。
“第34天,伯克利。这里是他读书的地方,现在下了很大的雪,走在银色的大街上,我忽然好想把手塞在他的大衣口袋暖一暖。我想你,江聿森。”
“第87天,西雅图。喜欢这座城市是因为汉克斯的那部电影。某次生病时,他带了那个片子给我看,熬了香糯的紫米粥,满屋子都是温馨的味道。我想你,江聿森。”
“第100天,京都。我又回到了我和他初吻的这个城市。我曾经在御苑许愿,希望江聿森爱我比我爱他更多。呵呵,我真的是个自私的人。不过上天很厚爱我,我深信他爱我,即使他从没说过。今天我买了瓶红酒,打算庆祝百天纪念日。我很很很很想你,江聿森。”
“第1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