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是要能打,更重要的是听话,好控制,否则这样凶悍强力的怪物,一旦反噬起来那可如何是好,所以龙巫妖的命匣就不仅仅是生命容器,同时更是控制道具。在「转化」的仪式过程中即加入了特定的符咒,变成龙巫妖後,邪龙侍者持有命匣,既可以秘法控制其行动。但萨马斯特作为发明者,他自然要给自己留一手,任何一头巨龙,只要是自愿转化成龙巫妖,即视为和发明者自动达成了契约,这即是「巨龙契约」。持有这份契约,萨马斯特只要付出一定的代价,既可以驱使这些龙巫妖,而且他的「权限」是在那些持有命匣的邪龙侍者之上的。
龙巫教不是甚麽正道组织,其成员大多是穷凶极恶之辈,从不讲甚麽礼仪道德,如此强力的宝物只能是领袖持有,否则叛乱指日可待。自立教之日,巨龙契约就在萨马斯特手中,後来随着他失踪而消失,阿尔盖深虽然接掌龙巫教,却并未拿到契约,所以他才压不下路西恩。如今萨马斯特把这东西给他,是甚麽意思?
「没甚麽啊,其实早就应该给你了。龙巫妖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发明,我独占其功这麽久,已经是很过分了,」萨马斯特咳嗽了两声,「而且我马上要离开了,留着它又没甚麽用,万一弄丢了更麻烦。你接下来还要统领教会,拿着它也方便点。」
阿尔盖深伸出一根手指,指尖在羊皮纸上滑动着,轻轻摩挲那一个个巨龙的真名,「为甚麽不留给路西恩?他对你一直很忠诚。」
「路西恩的忠诚我从不怀疑,但他的威望与资历尚不足以担当此任,我觉得还是你更合适一些。」
阿尔盖深沉默良久,「谢谢。」他说,将羊皮纸收入怀中。「你真的要走了?」过了一会,他问。
「嗯,此次事了,无论成与不成,反正我肯定是要离开了。」
「你真的要去做巫师?」
「试试看啊,」萨马斯特笑了一声,「说不定我做只挺称职呢。」
「萨姆,我觉得……」
萨马斯特摆了摆手,「我知道你想说甚麽,塞恩,我知道。」
「哦?」
「你觉得我很愚蠢,」萨马斯特说,「觉得我为了一个可笑的理由,发动一场冒失的战争,就为了得到一个荒谬的结果——你们都这麽想,难道我不知道吗?」
「难道不是吗?」
「是,但我别无选择,老朋友,」萨马斯特叹息着,「从她降临在我面前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经落入陷阱,无法自拔。这已经是我此生唯一的目标,是我唯一想做并且能做的事情,我为此准备了太久,付出了太多,没办法半途而废了。」
「感情问题,我不予置评,」阿尔盖深说,「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何对她如此迷恋,始终无法忘怀,但这不是我在意的重点。重点在於:你现在的做法,能实现你的目标吗?」他抬起头,凝视着萨马斯特的眼睛,「你要发动化身,取阿祖斯而代之,倘若失败自然不谈,即便让你成功了,又有甚麽意义呢?你真的觉得她会对你所做的一切视而不见,当做从未发生过?你袭击艾拉斯卓,险些致她於死地;你设下陷阱,杀了希伦;你杀了至少上百个她的牧师,现在还要杀掉她的丈夫——你做了这麽多,现在还在幻想能和她再续前缘?我实在不明白,你的信心究竟从何而来?你为甚麽就不觉得她会杀你为阿祖斯报仇呢?」他停了停,吐了口气,「阿祖斯只是个半,而且是她的从;你即便能取代阿祖斯,她要杀死你,并不算甚麽难事吧。你若在物质界,她还奈何不得你;你主动去找她,岂不是自寻死路吗?」
衰老的龙巫之主看着自己的老朋友,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我很久没有听到你说心里话了,塞恩,」他轻轻地咳嗽着,「不过你弄错了一件事情:我并不是为了和她再续前缘——这种奢望,早在很多很多年前,我就已经彻底放弃了啊。」
阿尔盖深愣了一下,「那你是为甚麽?」
「我只是想,能和她再见一面啊,」萨马斯特叹息着,「想问她一个问题,无论答案是甚麽,就算是没有答案也行,我只是想问出来,就可以了。」
他自嘲地一笑,自顾自地说下去:「我袭击她的女儿,杀死她的牧师,处处和她的教会为敌,其实只是想逼她出来而已,可是她始终都不肯露面,就算是收回银火,她也是让阿祖斯来做。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想不通,她为甚麽就不肯再见我一面呢?不过後来我想通了,既然她不肯下来见我,那我上去见她就行了。我现在进不了她的域,但我成了只,她就不能不见我了。你说得对,她会杀了我,但在此之前,我想说句话的时间还是有的吧,於我而言,这就足够了。」
「你……」
「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很可笑,有时候自我反省,自己也觉得自己很可笑。尽管如此,我还是要去做,因为若不如此,我就不知道自己继续留存在这个世界上还有甚麽意义。我老了,病痛缠身,生命於我而言已经足够漫长,漫长到麻木,不值得珍惜,现在唯一所求的,也就是了结心愿了。」
阿尔盖深目瞪口呆,相识这麽多年,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如此不了解对方,不知道对方居然是如此「天真」,不,或者应该说,自己一直就知道他是个天真的家伙——但仍然未曾料到他的下限所在。世界上怎麽会丶怎麽可能有人能够天真到这种地步?
「你今天能和我说这些,我很感谢,塞恩,」萨马斯特说,「过去你帮了我很多,我一直未能回报,以後大概也没甚麽机会了。看在多年朋友的份上,我希望你能最後再帮我这一次,让我完成心愿,了无遗憾,可以吗?」
阿尔盖深乾涩地笑了一声,「当然。」
萨马斯特点了点头,彷佛如释重负般吐了口气,「还有一件事,路西恩刚才来过。」
「嗯,我知道。」
「他说他的一个手下,昨天看见你在阴影镇外和凯尔本碰面。」
阿尔盖深的身躯猛地一震,他下意识地伸手入怀,握住了那张巨龙契约,随即又松开,「那还真是巧。」他说。
龙巫之主的眼陡然间变得锐利逼人,但转瞬之间便又黯淡下去,恢复成衰朽老者的模样,「为甚麽呢?」他问,「能说说看吗?」
阿尔盖深沉默了半晌,「抱歉,萨姆,」他说,「我身不由己。」
「我相信,塞恩,」萨马斯特说,「所以告诉我怎麽回事。如果你遇上甚麽麻烦,我会帮忙解决。」
「这个麻烦恐怕无解,」阿尔盖深苦笑了一声,「我的命匣在凯尔本手里。」
出乎他的意料,萨马斯特点了点头,「我知道。」
阿尔盖深真的怔住了。
「很惊讶吗?」萨马斯特笑了笑,「其实也没甚麽。她的那几个女儿,一个比一个胸大无脑,智商堪忧,不足为虑,老家伙也老了,真正难缠的,也就是凯尔本。既然如此,我当然也要预作点准备,以防万一。」
「你在阴影镇里安排了人?」阿尔盖深疑惑地问,「谁?」
萨马斯特摇了摇头。阿尔盖深见他不愿回答,也不再追问,「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为甚麽还把巨龙契约给我?」他换了个问题,「你是甚麽意思?」
「已经发生的事情,就不要再去讨论其是非;已经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去纠缠其对错。总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要努力向前看才是正道,」萨马斯特拍了拍手中的竹册,「这是那位东方贤者教导其学生的名言,我觉得很有道理。」
「我的命匣在他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