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罗阅揭黎醯正在结夏安居的那兰陀的僧伽蓝摩精舍。精舍正中央是一座灰白色的舍利塔,周围则是庵摩罗的花园,在幽静的树林中,栽满了木槿、晚香玉和缅梔花,园中开闢了通往僧眾住所的小道,小道旁则是潺潺流水。而数百位修行人各自在园中精进修行,有的独自在林中,有的聚集在亭子下,有的在山石的窟洞中闭目静坐。
踏入其中,伊奥斯·卡夫索被禪院里静謐的庄重感染了,他小声地询问一个少年僧人,是否认识禪怛罗乞答老师,那小僧人便带他来到了禪怛罗乞答坐禪的位置。
伊奥斯看见,这位僧人有着微胖而憨厚外表,言谈十分有亲和力,此时他并不在修行入定,而是与其他几位比丘愜意间谈。
伊奥斯便走上前去打招呼,然后递上了那封介绍信。
“噢,是千波的笔跡!”他说,“多少年没见到那个顽皮的瘦子了,没想到他现在还记得我……哈哈哈……这位朋友,信上说你是从遥远的王国——塞琉古的腹地而来,只为寻找一个叫做‘阿凯西’的图书馆?”这位行者,带着自来熟的口吻,用阿维斯陀语亲切地问话,语音语调都让伊奥斯十分舒服。
“是的,是的。我只为此事而来。”
禪怛罗乞答放下信,和蔼地眯了眯眼,说:“哈哈哈哈,‘阿凯西’,我们很少这样叫它,在我们这里,它经常被称为或是‘沙布达空间’,或者‘第五大种’!”
“你知道它是什么意思?!”
“当然,再清楚不过了!怎么,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你这是什么意思吗?”
“我和我父亲只知道这是一句梵语,意思是——‘在天空覆盖之下’,后来有微精灵告诉我们,这是一座图书馆的名字。”
“嗯!图书馆,很诗意的形容。”胖和尚咧开嘴笑着。
“请告诉我,它在哪里?!请告诉我!”
“就在这里啊。”
“哪里?在这禪院之中吗?我怎么没有看到?”
“哦,不!是在这里。”僧人指了指伊奥斯的胸前,“你要找的阿凯西,一直就这儿,在你的‘心’里。”
伊奥斯惊呆了,一时语塞。
“这个你要找的‘阿凯西’或是‘阿卡夏’,它一直就在你的心理。灵们一直把这座图书馆放在每一个人的心中,只要你愿意静下心来感受,就能够看到它,进入它,获得无限的知识。”
禪怛罗乞答一边说一边带着伊奥斯,在这精舍中漫步起来:“你看,我们这里每一位正在入定的修行者,都是孜孜不倦地渴求真知的人,阿卡夏对每一个人都开放,我们这座精舍之中的每一个人,都是来到这里,翻阅这座图书馆里知识的人。”
“我也要进去……”伊奥斯说,“我怎样才能进到这阿凯西中呢?”
“你会使用瑜伽和冥想吗?”
“不,不会。”
胖和尚微笑了一下:“不难,你只是需要一位元老师。”
禪怛罗乞答带着伊奥斯来到一位看上去已经有耄耋之年的老僧人面前,向他介绍说:“这位是我们的老师,他是从更远的南方之地——跋逻末罗耆厘山来的那嘎呵朱訥,龙树大师,现在已逾百岁了。
老和尚从禪定中出来,上下打量着这个外来人。
“老师。”禪怛罗乞答行者恭敬地合十,“这位年轻人为了寻找阿卡夏的纪录,翻山越岭,穿过北面的沙漠和雪山而来,应该有着十分良好的善根,请您教授他奥义与怛特罗瑜伽的知识。”
那嘎呵朱訥点了点头,他庄重的气质让伊奥斯感到肃然起敬;老和尚示意年轻人坐下,并开口说:“瑜伽。其实没有什么,只有一件事,你必须学会。那就是呼吸。”
伊奥斯本以为会有一个拜师的仪式,并没有想到这位老人已经直接开始了授课,不免有些慌乱。
“什……什么?”
老者示意年轻人把腿盘起来。
“你必须学会——呼吸。”
“呼吸……我们不是天生就会呼吸吗?”伊奥斯问。
“是的,每一个人生来就会的东西,很吧?没有人教过你,你就学会的东西,这就是瑜伽……学会瑜伽,就像学会呼吸一样,你不需要知道你自己是怎么会的,你只需要去做就好了。”
年轻人仍然思绪混乱。
老者看出了他的心思,说道:“停止无意义的思考!停下来!观察,观察自己的呼吸。吸气……呼气……观察这刹那之间的差别……你不需要理解这一切,只是照做就好了……”老者向年轻人做着示范。
伊奥斯跟着老人呼吸的节奏,一起吸气……呼气。
不知过了多久。
他的眼前像是出现了无数的萤火虫,它们在黑暗中飞翔在空间之中,把空间照的像是光的海洋。但当他看的更仔细些的时候,发现那些发光体并不是萤火虫,也不是像微精灵那样的微光团,而是一个个里圈比外圈更亮的光点。
一时间它搞不清楚是这些光点在飞翔,还是它自己飞翔在这些光点之中。
这些光点聚集的地方,有密有薄,在一些地方有的光点在可怜的独处着,而有的则成群结队,组成一个个可爱的小螺旋,还有的竟然靠在一起,把这一片黑暗装饰成光的云雾、山川和流水。
突然一颗光点好似对他很有兴趣,飞到了他的正前方。
接着,从那光点里发出的一股强大的力量牵引着他,把他吸入其中。那感觉像极了室友什么人,拉着他的手,带着他飞入光点之中,眼前变得明亮无比。
伊奥斯·卡夫索从梦中醒来,他端坐在一颗大树下,大雨猛烈的击打着枝条和树叶,车夫把牛迁过来一起避雨。原来他刚才睡着了。他环顾四周,感觉十分怪。
“我们在哪儿?”他问车夫。
“我们在避雨啊,这雨太大了,我们无法前进了……也许要到村子里先去住一晚。”
伊奥斯摇摇头,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眩晕感。他想着,自己一定早已经到达过那个目的地了,也已经见到过了禪怛罗乞答。
可是,他又说不出此刻有什么不对。
他回忆自己刚刚做的梦:在进入光点之后,他感觉自己渡过了一个很漫长的时间,长到他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谁,此刻是什么光景,以及身处何方。
他梦到自己是一隻孤独的野兽,行走在一片荒凉的岩石丛林之中。
周围开满了各色花异草,他确信那些顏色超过了彩虹能够描述的范围,以至他现在叫不出名字。
它就那样孤独地走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它看到一个美的无法形容的巨大叶子,妖嬈但是端庄,带给它一种莫名的恐惧,但同时也给予着他某种无法言表的安慰感。
它与那叶子结合了,或是可以被描述为,它被那片叶子吃了,化成了液体;它感受到了死前的无以復加的撕裂和痛苦,但同时也感受到了生命延续下去的幸福和寧静。
在那之后,他就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伊奥斯静静地听着雨水冲刷大地的声音,陷入了茫然。
“我们现在在哪儿?”他想再次向车夫确认位置。
“是穆扎夫法尔普尔,老爷,雨太大了,我们可能要等几天了。”车夫说。
伊奥斯再次摇摇头:“我不明白,你有没有一种感觉,我们已经到过庵摩罗的精舍一次了,怎么会又回到这里来避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