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已过半，平京白昼渐长。『地址发布页邮箱： ltxsba @ gmail.com 』
一
黄昏将至，半边天色给彤云碾成了昏赤，驿使快马扬尘三千里，一封信雪片似也飞到阿妩手中——时隔一月，裴寂从沧州寄来了回信。
沧州与西原
界，仅隔一条细窄河流，近些年两国间贸易增，大梁
从他们那儿买些新玩意，西原也常带些茶叶丝绸回去。可惜如今盛产铜矿的西南一带落在南诏手中，产铜量大不如前，又顾及这些外蕃甚
大梁的铜钱，常有高价收购的，为此大梁便下了禁令，严禁铜钱流
他邦。
裴寂此番沧州，在各处关
设严兵把守，抓了许多私带铜钱出境的西原，又经姜去芜审了些时，顺藤摸瓜摸到当地刺史身上——那批新铜钱正是自此手中外流。
只是究竟是谁将铜线从国库中私自转运出京，还待再查。
据他说，北地刁民如群狼，对比之下，沧州这些小偷小摸的不过似
狗搏，他轻而易举便能将之制服。一番话略显嚣张，带着几分少年意气，仿佛又成了当初那个浣花洗剑的少年郎，阿妩看了也忍不住发笑。
沧州的风沙大，这信纸也就有些微微发毛，摸着软茸茸的，倒像是谁粗粝的手来回抚摸了许多遍，不得已才将之封起予驿使，任它一骑绝尘。
国事天下事都是删繁就简，三两句便代清楚，唯说起沧州暮的景色，倒颇费了些笔墨。直至信纸写不下了，才在收尾时塞下一行蝇
小字——“自往沧州，不
南来雁。只恐遥遥尺素，难寄相思。”
阿妩怔然，握着信纸的手呆了半晌。
然而，终究思及宫中耳目繁杂，这等机密倘使落旁手中，前此种种便将功亏一篑。
色向晚，宫中燃起了灯烛，阿妩起身行至纱灯旁，摘下罩子，将那信纸点燃，火舌尖细似钻，一霎间便开始吞噬信纸。
白纸黑字，转瞬成灰。
-
将沧州一案略理了个绪出来后，阿妩第二便动身出宫，去寻杜鹤卿。
前些子她曾去杜府寻过一次，谁知无在府，只得打道回宫，后来子长了，小畜宫的政务又多，便也将此事抛在脑后了。
今微微有风，原本生了芒刺的太阳也有所收敛，躲在云后不肯露脸，云影子悠悠
过长街，别有一种高秋浩然气。
马车过了朱雀街，在巷停稳，又见旁边还停了辆青色油壁车，这地方窄，阿妩只得令车夫往旁边让让，又命随从在暗处等候，巷后只身叩响了杜府的门。
门匾灰扑扑的，金漆暗成微腐的桂色，上结满了蛛丝暗尘。阿妩有几分忧心此次也要扑空——一年不升朝，大臣们除了递折子和赴宫宴便不大宫，自长春节后，她已两月未瞧见这位吏书大了。
好在时运碾转，叩响朱门后不过盏茶时间，便听这门喑哑地响了声，缓缓从内打开。
开门的老仆打量了会儿面前戴幕篱的
子，疑惑道：“您是？”
阿妩扫了眼他身后空的庭院，问道：“杜鹤卿杜大可在府上？”
老仆虽有些不解，却还是侧身将她让进去，道：“在，老爷在园子里煮茶呢，我带你过去。『地址发布邮箱 ltxsba @ gmail.com』”
这巷子窄得只见一线青天，身后暗影无声落定，阿妩只觉脑后风过又止，心知护卫已妥当，便点点：“有劳了。”
二进二出的宅子，穿过花厅，便得后园。
园子不大，角落里堆着些太湖石，砌成玲珑山子，青苔蔓
从缝隙里抽长出来，给不知何处来的淡淡烟气一扑，倒像个云雾锁青峰的世外之地。
阿妩顺着烟来的方向望去，见一树海棠下坐着个满白发的老者，布衫落拓，身前小石桌上生了炉子，煮着茶。
她认得，这便是杜鹤卿。
只是此
此景，倒让她略惊了一下。朝中大臣私底下的奢靡风气她也有所耳闻，譬如参知政事贺允中非玉杯不饮，出行要八抬大轿上百随行——却不想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身为六书之长的杜鹤卿竟过得这般清苦。
未及想更多，杜鹤卿便已先行注意到她，认出是何后忙起身行了个大礼，将引上座。
阿妩倒有几分赧然，将幕篱放在一旁，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釜中水沸沸有声，在边沿上连成一簇小白珠子，杜鹤卿用竹?搅着汤心，同她闲聊起来：“煮茶还是用山水最佳，我年少在蜀中时，四面青峰，山中清流任取，可惜那时只知山农事艰辛，一心向往京华烟尘，平白辜负青山许多年。”
他搁了竹?，倒些茶末进去，又问阿妩：“殿下可喜咸？若喜，臣便放些盐进去。”
阿妩摇摇：“淡便好。”
往常总与这些胡子一大把的老商议政事，都是些老生常谈，这般与围炉煮茶，倒是第一回。
阿妩觉得有些新，问道：“杜大是蜀中？”
杜鹤卿点点：“也四十年未见青城山了。”
这话阿妩未接，二间空余釜水再沸之声，杜鹤卿将之倾进熟盂，并不抬看阿妩，却忽然道：“臣已知殿下今前来所为何事了。”
阿妩眸光微闪，便听他继续道：“大抵祸起萧墙，只不知其源。”
阿妩愣了下，点点：“大慧眼如炬。是去年新铸的铜钱，由沧州流了外蕃，只不知是朝中何所为。”
杜鹤卿闻言并不露讶色，空出手，问道：“殿下以为，该是何？”
阿妩摇：“朝中势力纷繁错杂，我总觉一叶障目，这些子将国库里外查了个遍，可这些都长着一条舌似的，什么也查不出。”
杜鹤卿笑了笑：“殿下尽可猜测，臣为殿下一一说来。”
阿妩道：“工部侍郎何望春是新铸铜钱时之总管之，大以为，他或可监守自盗？”
工部现缺尚书，侍郎为长，但此在朝中根基不稳，要动他也并非难事。
杜鹤卿否定道：“何望春虽为嚣张，实则色厉内荏，盗窃国库的事，他没这个胆子。”
“户部尚书徐砚？听闻他去年买了新宅子。”
杜鹤卿笑笑：“他是个一毛不拔的，攒钱这么多年，原来只是为了换所宅子。”
又否之。
阿妩迟疑着道：“……还有一，礼部侍郎许洹，这一年来，他送了不少礼给朝中大员。”
眼下国库吃紧，官员俸禄也缩减几分，他哪来许多银子做这样阔事？
杜鹤卿置碟的手微顿，叹了气：“这等小，倒也不必十分周旋他。”
那便只剩……
阿妩放在膝上的手微握成拳，终是缓缓道出那个名字：“参知政事贺允中，大以为——”
茶水鼓沸，腾波彭
，似有泉水将
溅而出。
杜鹤卿忙将熟盂所贮茶水倾其中，平了沸响。他有些怔忪地放下空盂，默然半刻，道：“未想当年同窗，走此般境地，如今每每回想，都觉胸怀冰凉。”
阿妩心中一沉：“当真是他？”
贺允中此，虽非清白臣，却也并非无能吏，这些年还算是勤于政事，颇有功勋，况且此门生故吏遍朝野，若动此，无异于撼老树之根，必使枝叶震动。
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