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国图强,无分男!」祖父瞪大眼道:「那正好,你也一样,要去当兵
可以,你成了亲再去唸陆军小学堂。」
由于陆军小学堂是旧曆年前考试、年后上学,眼看剩下不到几个月。祖父命
令一下,立刻两家都动了起来,父母亲收到电报从上海赶,姑丈姑姑也订好船
票即返乡。虽说两家联姻在地方上算件大事,不过中间的筹备工作我没什么参
与到,暑假结束一开学我就到梧州继续学业。
到学校,革命的气息已经相当浓厚,而除了曾来家中探病的济未同乡同学
外,其他我都不熟,所以也不敢胡
表态。但每天同学们传阅「南报」、讨论
革命思想,我见着他们这些没有在民会生活过的,每天依着有限资源夸谈
民、宪政等大议题,想想他们不过只读过邹鲁、梁启超的皮毛文章,不觉心中
哑然失笑。
在北方参加革命被发现是会掉脑袋的,但校后我才发现革命党在广西有悠
久历史。广西是洪杨起义的故乡,民族意识极为强烈,加上民风强悍、富有冒险
犯难神,而前几年丁未镇南关之役,更鼓舞了广西千千万万青年学子。
听同学们聊说,在张鸣歧出任广西巡抚之初,革命党的活动可说是无忌
惮。太平天国的故事不远,张鸣歧是聪明,不想重蹈覆辙,对于革命党
各项
活动都是装聋作哑,让同盟会在广西成了公开的秘密,甚至曾经发生过革命党青
年党酒后闹事,上公然宣布打倒清廷,甚至拔枪胡
击的事件;后来张鸣歧
调升两广总督离桂赴粤,由沈秉?继任巡抚,革命风气更是嚣张,不但在去年正
式成立同盟会广西支部,还公开发行「南报」鼓吹革命思想。
本校师生同学中革命气息也非常浓厚,几位师生在校外成立「天演」来吸
收同志。他们所选择的对向都是成绩优异的血青年,听说之前因家父在清廷任
官,我也算是满清的「狗腿子」,同学们在讨论革命时多不愿被我知道、怕我密
告。没想到暑假乡大病一场后,返校我却成了民革命思想最激进、最渊博的
不仅常常与同学辩论还常发表文章,倡议民义与民生义,因此在一番考虑
后,他们就来吸收我加同盟会。
宣誓加要填具志愿书、歃血为盟,发誓绝无反悔。那天要宣誓加
前,几
个胆小的同学都十分慌张,因为正式加后如果名册给清廷出来,是要砍
掉脑袋的;只有我神色自若、谈笑风生──因为我一直想这个险一定要冒的,或
许掉了脑袋我就可以到台北──而等到正式宣誓的时候,我拿起钢针往手指上
一戳血滴就冒出来,反是那几个胆小的家伙,拿针在指尖挑来挑去,痛得半死却
没有血出来。后来我用捐血中心的方法,把他们手指捏紧,等到指尖成了暗红色
再戳下去,才顺利完成加革命的手续。
中西学堂是所文学校,学生们多是白面书生。而既然加了革命党,同学们
见我暑假过后整个变得
壮、肌
也饱满隆起,便纷纷要我担任教练,带领大
家强健体魄,为未来参加革命做準备。而除了跑步这种基本功夫外,我也带着同
学们搞搞体之类的活动──单槓、双槓、木马、吊环等等──有时我也表演些
跳跃、翻腾、旋转等马戏班式的动作,同学们看得都兴奋不已。
等待的子最难熬。在学校里我等的不是成亲的大喜之
,而是要等农曆八
月十九。宣统三年农曆八月十九,新曆是西元一九一一年十月十──我知道这
天是要发生天翻地覆大事的子。
八月十九一整天过完了,什么新闻也没有──我想是因为旧会消息传递缓
慢,所以放学运动完就宿舍读书休息。
八月二十又整天过去,还是没有消息传来,我忍不住向同学们说未来几天
必有大事发生,要大家预作準备。
等到八月二十二是终于消息传来,武昌新军起义打跑了官吏,已经宣布建立
民国。一瞬间学校就像炸开的水锅一样,绪沸腾,而我这个「半仙」自然
就成了本校革命党的新领袖。但半仙归半仙,因为还多少记得辛亥革命后发生的
一些事,所以当消息传来说桂林方面陆军小学已经组织了敢死队、出发前往武
汉时,我则赶快敦促学校派出师生代表,与梧州地方官员达成协议,同时组织了
纠察队、演讲队等等,一方面协助维持地方秩序、一方面公开宣扬革命神。
后来事果然如历史演变,农曆九月十七
广西宣布独立,推举巡抚沈秉堃
为首任广西都督,藩台王芝祥与提督陆荣廷两位为副都督,正式成立革命政府。
但却在光复庆祝大会上,驻防桂林的巡防营旧军兵变,抢劫政府金银、现钞,打
家劫舍──所幸这些事的发声都如史书所载,早在我脑海之中,因此在官民通
力作下梧州地方上相当平静。而眼见成亲的子要到了,我也就趁势辞去革命
党相关职务,赶紧返乡迎娶君儿。
家里气氛怪怪的,父亲从上海来持,没想到却遇上武昌起义这件事。辛
亥革命,所以他不去了;清廷灭亡,他也不去了。所幸家里素有声望,民国
成立后对父亲并未刁难,地方上还多次敦请父亲出面持善后事务。家中靠着田
产过活不成问题,父亲就暂时忙于「民国肇建」各项相关事务。
同样受到武昌起义影响的还有我的婚事──做为「前清遗臣」,父亲不能把
我的婚事办得太高调,谁知道改朝换代后场面搞太大,会不会变成后被清算的
依据;姑丈同样也不愿意把嫁儿这件事弄得太显眼,因为革命成功后各地已陆
续出现好几次军队譁变、打家劫舍的事件──所以结论就是「一切低调办理」。
君儿在她4岁生那天嫁过门来。
许多年没见父母脸上多了些风霜,尤其之前两位哥哥都不在故乡成亲,这次
好不容易到老家来为我办婚事却又遇上改朝换代不能热闹办理,母亲眼中还是
可以见到一丝丝落寞。
从前一祭祖,到当
骑着马到城内迎娶、拜别岳父母、返家,再拜堂、祭
祖、拜见父母、打赏下,接着再请喜酒、吃饭──打天没亮就出门,折腾一整
天忙到一段落已经晚了。
农业时代晚餐吃得早,虽说是低调办理但千余名宾客还是闹到夕阳西下后才
趁着最后天光散去。我按礼数办完各项工作到房间已是晚上八点过后,乡下这
边别说电力了,连有钱点煤气灯的都很少,今天我大喜的子,房中桌上平
的
菜油灯被两根亮晃晃的红蜡烛给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