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观月看着晕倒在她臂弯内的少年,他的面上还带着未消退的惊惶,眼角的泪珠即使在没了意识的况下仍缓缓向外渗着。
她沉着脸,心里瞬间闪过无数念,身后传来急匆匆的脚步,一转身,赵禄焦急地跑过来,连声道:
“公主!公主!陛下他……”他看到晕倒在黎观月怀里的黎重岩时一惊,慌张道:“陛下!陛下!”
黎观月默默站起身来,看着赵禄扑上去把黎重岩半扶起来,着急地呼喊着周围侍卫,她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众的手忙脚
,悄悄地离开了。
静谧的夜色里,圆月高悬于空中,空中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儿,周围婆娑树影微微晃动,黎观月独自走着,耳边只有脚步踩到枝叶发出的沙沙声。
她曾经对黎重岩心里有愧。
先帝崩逝伊始,朝堂动、外敌来犯,她忙着整顿朝纲、忙着清理门户,无暇顾及太多,便将黎重岩扔给当时先皇指定的几位朝臣教养,足足两年时间,她与黎重岩见面的时
甚至不及百
。
他年幼即位,皇姐奔波在外,为护他安全,严令他非要事不得离宫,几位先帝指派的大臣们每白天前来教授他那些为君之道,酉时钟鼓声响,按礼制要求,便要匆匆离开。
黎观月太年轻了,她临危受命,根本不知道该怎样才能在各方虎视眈眈下护好自己的弟弟,有些见他们姐弟年幼势弱,便起了颠覆朝代的心思,公然配剑
朝,那段刀光剑影的
子里,黎观月不敢让黎重岩上朝,生怕走
殿内,便再看不到弟弟出来。
所以重重宫门落下,群退去,只剩黎重岩一个
待在这偌大的
宫,望着天上的月亮发呆。
黎观月无暇进宫去陪他、那些宫们不敢逾矩去陪伴他、朝臣们也无心去讨好一个
臭未
的小皇帝——他们更多忙于趁着时局动
,纷纷为自己、为家族谋划更多好处。
于是当和善耐心的应娄出现在他身边,慢慢得到黎重岩全部的信任好像是理所应当的事。他会陪着黎重岩看那些话本子、会纵容他像个孩子一样打闹、偷懒,而不是强迫他整
背诵那些策论。
若他只是一昧宠捧杀,黎观月并不会那么晚才发现应娄的不对劲,相反的,他教黎重岩礼义廉耻、教他帝王心术、教他体恤民
……耐心有之,严厉有之,忠心有之,他完全具备着高洁而忠心耿耿的文臣风骨。
所以当黎观月在追查一起贩卖私盐案子,无意中发现那名官员背后的势力竟然隐隐与应娄有关时,她一度曾以为是自己手下的出了错——
那件私盐案被顺利解决了,顺利得有些过于平静,那名官员在牢里服毒自尽。可黎观月却从此上了心,她开始悄悄调查,逐渐发现了更多的蹊跷。
应娄只是陪伴着黎重岩,教他学识,但从不揽权,可他会告诉黎重岩皇帝就该说一不二、皇帝就该独揽大权,他会不动声色离间姐弟两的感
,纵容一些官员告御状到黎重岩面前,诉说她的种种“跋扈行为”和“揽权”举动,而后那些
便会被他悄悄派
杀掉——
如此,在黎重岩看来,便是她这个姐姐居心不良,对他防备至极,也容不得他一点置喙。
北疆守边的骆将军风尘仆仆归京,在长街上冲撞到了应娄的美妾,他转身便道是骆将军看不起他这个文臣、居功自傲。隐忍而暗含它意的说辞惹得黎重岩对骆将军颇有微词——
可应娄却从不说,是他那个妾室有错在先,骆将军专程派上门道歉,送去的北疆珍稀物什却被转手倒卖,变作了骆家暗地
纵北疆与京畿商事来往的所谓“证据”。
如此,黎重岩才会在宴会上当众讽刺骆将军,伤了一众武将的心。
让自己的弟弟在这样的身边耳濡目染两年,他学会了种种雄才大略、帝王之术,却也隐隐变成了一个刚愎自用、自私凉薄、又蠢笨偏信的
,等黎观月发现时已然晚了,饶是她努力去纠正、去耳提面命地劝诫他,也只是换来黎重岩与
俱增的厌烦。
前世种种,每每想起便是一种的无力感涌上心
。
黎观月的心缓慢地闷痛起来,她停住了脚步望向天际那月,先皇还在世时,她常常陪在他身边赏月,父皇会语调缓慢却耐心地为她讲那些史书上的故事、他前半生的金戈铁马,以及前朝皇室昏庸、民不聊生的惨状。
“君暗臣谄,以居百姓之上,民不与也,若此不已,国无类矣。”
她喃喃自语,脑海里回想着记忆里父皇说这话时的,
不自禁也念了出来——君王昏聩,臣子谄媚,这样去统治百姓,百姓便不会同君臣同心同德,长久地发展下去,国家一定会灭亡。
刚才黎重岩虽然只说了寥寥几语,她却无法不想到他也会重生的可能,一想到前世最后的记忆里那个一意孤行、冷漠疏离的青年和他的种种行径,黎观月心的危机感便越来越重。
前世与其说是黎重岩是为了南瑜才对付她,不如说是他想要从她手里夺权、然后赶尽杀绝,彻底断绝“长公主一派”的势力。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他坐稳皇位了,便要为应娄报仇、便要说一不二了,她这个姐姐见过了他最无依、最弱小的一面,又在朝堂中提拔过不少臣子,他身为皇帝,得到的忠心可能还不如黎观月多,怎么可能不怨恨她?
她想到自己前世在这个最疼的弟弟的背叛下一无所有、狼狈地离开京畿,又死在刺杀和洪流中,浑身就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如果黎重岩也重生了,那就意味着前世发生在她身上的悲剧就还会再次重演一遍,他是皇帝,若是想要对她做些什么是再容易不过的事,只是时间的早晚或手段温和与否,更别说这一世的这世应娄还活着,朝堂局势还稍混
。
一个前世便坐了多年皇位的想要对付她,饶是黎观月自认为了解这个弟弟的手段,也不敢妄下断言,觉得自己可以避免前世的那般结局……
她扶着身边的树,手指慢慢扣紧了,前世临死前的恐惧和不甘、怨恨在这时铺天盖地地涌上来,黎观月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底已经是一片清明——那便只能先下手为强,才是上策了。
至于曾在自己记忆里的那个幼童、那个曾扯着她的衣角眼泪汪汪、无比信任依赖她的孩子……
从他开始有了前世的记忆的那一刻,她就不再当他是自己要护着的幼弟了,他们会是前世有生杀之仇的关系,也是……
黎观月吸一
气,抬
看看那
明月,月华皎洁,静静的洒在林中,古往今来多少朝代多少将臣,都曾在这
明月的注视下变迁。
父皇,济世救民、辅庇大越,也许要换种方式了。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夜间的雾气慢慢升起,更露重,她踩着低微的
叶回到马车边,裙摆被露水沾湿。
侍卫们正加紧收拾着行囊打算尽快连夜向京畿行进,避免再节外生枝,周围只有叮叮当当的兵戈甲胄轻微碰撞的声音传来,黎观月绕过马车,眼前一个黑影静静的立着,她心猛地一跳。
黑影慢慢向她走过来,月色映照出他的脸庞——锋利邃的眉眼,长刀配在腰间,原来是季延。
见到黎观月,他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如释重负的表,上前道:“今夜变故危险,殿下还是要更小心一点才好,至少身边应多带些侍卫。”说着,他非常自然地伸手去扶她,黎观月看着那只伸到自己身前的手,修长而白净,她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