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望生一吃槐花，什么都想起来了，哒哒在的每一个白天每一个夜晚，都忽的压在了脊背上，章望生眼睛眯了眯，月光成道道银针，往四面八方参差不齐地
了出去。
他希望哒哒在天之灵，能让小住儿回来，等他抹两把眼睛，听二哥说：“望生，你把十五叫进来。”
章望生心里抖了抖：“二哥……”
章望
道：“去吧，去把那孩子叫进来，我跟她说说。”
第3章
章家决定要收养十五了，其实也不算，给
吃的，等她父母找上门要叫
领走的，可要是一直没找呢？还是给吃的，只要不是三五年前那光景，
子总能捱下去。
“你打南边来是不是？”章望记得她这话，十五可激动了，她大概是瞧出点什么苗
了，嘴
特别甜，问什么，说什么，等章望问完，她赶紧道，“我就往北边走，一直走，走着走着就到你们家了。”
章望觉得她挺可
的，确实像小妹，这点似曾相识的感觉叫伤怀，他想了想，说给十五再取个名儿。
“给你弄个新名儿好不好啊？”
“好！”
“叫南北吧，这名儿大大方方的。”
十五听不出什么大大方方，但章望说话和和气气，一点不凶，她心里高兴，晓得用什么模样讨好，小脸子全是笑：
“那我就叫章南北啦！”
这下章望可愣住了，他也就是二十出的后生，看十五说得认真，生怕她要喊自己哒哒，只能说：“你有自个儿的爹妈，不能跟姓章。”
十五失望哦了声，她眨眨眼，说：“我找不到爸爸妈妈了，能先姓章吗？都有姓，我没有。”
章望生在旁边听好一会儿子了，他听了这话，心里一阵难受，跟嫂子对视了一眼，嫂子平时很疼他，晓得他喜欢十五，想留十五住家里，因此说：
“跟着望生叫吧。”
章望也不愿使一个小孩子伤心，笑着说：“那就先姓章，跟着望生叫二哥叫嫂子。”
十五立刻叫，还晓得叫章望生“三哥。”
章望生被这一声三哥叫得寂寞极了，他不晓得自己怎么了，不像小时候那样简单，高兴就是高兴，不高兴就是不高兴，他现在总是想的很多，有些莫名的
绪。哒哒不在了，最亲的就是二哥和嫂子，现在多了小妹，他真是快活，可快活地竟然想哭。他还记着自己的九岁，一个永永远远的九岁。
月槐树很快都知道章家多了个小娃娃，马老六逢就说，先以为是个小子呢，原来是个闺
。马老六关起门来跟媳
说，章家心地善，那小闺偷吃猪油，换旁早打一顿赶跑了，子不好过啊，又多了张嘴！媳说，哎呦，又不是你多个闺，
啥心呢？
槐花捋完了，转眼到五月，春天可真老了，三月里的那点绿芽芽现在都漫到了天涯海角，到处都是绿的，独独麦穗开始泛黄了。南北太小了，哪里真的能去挣工分，她跟着周末不念书的章望生去挖野菜，来这个家不久，她已经跟章望生混熟了，章望是大，是长辈，可章望生是大的男孩子，她感觉不一样，很快就更亲近章望生了。
风有点热，天上的云朵遮挡住太阳，撒下片片影子，南北追着影子
跑，不大老实，刺儿菜开了花，很美丽，南北掐了一朵放嘴里嚼，章望生本没怎么留意，她是小孩子，自然玩儿，也不指望她能
多少活儿。
野菜也不是那么好挖的，打过春后，田地里，山坡上，土路边边就没少见着，挖荠菜，挖婆婆丁，掐香椿，掐野豌豆苗，刨狗儿葱，给生产队的兔子割苦莴苣……但凡认识的，全都片甲不留。章望生埋挖着马齿苋，肩膀被拍了下，他回，瞧见南北正张嘴往外哇哇吐血水。
“你这是吃了什么啊？”章望生脸一下白了。
南北皱着脸：“我快死了吧……”
说着吐的更多，都要吐到章望生身上去了，章望生把手里家伙一丢，背起她顺着小路往回跑，南北在他后背颠啊颠，颠的她怪难受的，章望生手长腿长，跑起来可快了。
“骗你的，骗你的！快放我下来！”南北使劲捶他后背，叫唤不停，从他背上硬往下滑。
章望生气喘呼呼把她搁下，她呸呸呸几下吐完，伸了伸舌：“我吃的刺儿菜！”
章望生问：“刺儿菜怎么是红的？”
“它开的花呀！我吃的花！”
“刺儿菜怎么能吃花呢？”章望生觉得她可真皮，不过，他是真不晓得刺儿菜的花吃到嘴里会有红红的汁，“你嘛吓我？”他上都淌汗了。
南北也不知道，她说：“戏班的程师傅快死的时候就吐红血，吐了好多，吐完就死了，我学他玩儿想吓唬吓唬你，看你害怕不，你真的害怕呀！”
死这个事，对于十三岁的章望生来说是敏感的，他白净的脸被晒红了，红一阵，白一阵，像桃花套着李花。他不听说死，但他没办法跟南北发脾气，她小孩子，不懂那是什么，当成好玩儿的事。
他又疑心怎么小孩子不怕死这个事儿，他怕得很，也晓得死前要遭罪的，不，鬼不鬼，真是太难受了。
“你在戏班学会唱戏了吗？唱的什么？”章望生看她好好的，接着挖马齿苋。
南北有点卖弄的意思，立马摆正身形：“我会唱，可这儿没简版也没鼓，我怎么敲鼓，怎么打简版！”
章望生逗她：“没事儿，你就唱一段我听听。”
南北想了想，清清嗓子，先模仿敲鼓的声音噔噔噔拐了几个弯，这才起唱：
“这唱的是，山照青松松照山，山一山里边都藏
，里边藏古仙，要是想见能相见呐，这个想见仙，这都万万难，”她一小白牙，落到“难”字上，弯弯的眉毛皱得跟大似的，看笑了章望生，南北忽然变成个很夸张的表，“白煞在这修炼八百载，贪恋喽，贪恋红尘配许仙。”
章望生在心里重复这句“贪恋红尘”，觉得唱词很美：“你知道这唱的什么吗？”
南北说：“我唱的是白蛇青蛇，还有许仙，你没听过吗？”
章望生当然听过这个故事，南北掰着手指：“白蛇修了八百年才遇见许仙，我修六岁就遇见二哥嫂子还有三哥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章望生直笑，不晓得小孩子脑子是怎么运作的。
“你还会唱什么？”
南北摇摇
的：“我嗓子，不想唱了，想喝水。”
章望生听她吵着渴，把水壶拧开，南北抱着就喝，喝的一脖子一前襟都是。她见衣裳湿了，连忙用手去蹭。凤芝把自己的旧衣裳改小，给她做了小褂小裤。南北像是个要饭的，身上脏死了，又臭不拉几的，一虱子，凤芝给她逮得脖子酸，在院子里烧了热水，整整洗了三遍，才把给洗出个原模原样来，南北不黑的，白白的脸，红红的小嘴，就是毛稀疏，不晓得长大能不能茂密起来。
她喝完水，又吵着累，章望生叫她坐树下等，南北总踅摸着吃点儿什么，她饿的快，一双眼滴溜溜转，瞧见树上有个鸟窝，把鞋一脱，她也不穿鞋，几下上去了。
章望生见她上树，昂说：“你可别摔下来，小心点儿。”
南北得意洋洋：“我早就会爬树了，才摔不着呢！”
鸟窝里有鸟蛋，大鸟不在，南北抓了一个朝边上一磕，仰脖子吸溜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