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转移到小顺子身上了。
她们舍不下这乐子,又聚到檐下来听。
”吴顺子说的是他爹的病情。
这个十五、六岁的男娃象少女一样腼腆。
他为爷爷的自扬家丑而羞怯难当。
为了挽回爹娘的名声,他涨着红萝卜似的瘦脸儿,对在场的人解释;“我爷爷老翻了,自私得很。
不懂得亲人疼人了。
就懂得疼自己。
我爹得了肠梗阻,不是长方叔,早就没命了。
”说到此,吴顺子眼里闪着泪花。
“医生给开了肚,说是蒲根和榆皮面磨得粗,纠结在一起抱成了团,肠子堵截不通了。
送得迟一会儿,就肠穿孔了。
出院时一再吩咐加强营养。
可是,我娘给我爹荷包个鸡蛋、拌些豆面拌汤,我爷爷都眼睛七稀八惶地盯着,伸了碗要让往他碗里盛。
谁家有那幺多细吃食呢?老翻了,馋得不如个娃娃!”说到此,顺子又笑了。
众人便摇着头跟着苦笑。
“平日里我们搅糠夹菜,我娘总是偏待他,给他吃净面窝窝。
他肠干屙不下去,我爹还亲手给他掏呢。
不孝顺,他能活下八十一岁?”
——考虑问题不能盯着一己私利嘛。
再说现在打场用的是脱粒机,磨面用的是钢磨,不少人家还安了电灯,秋后咱还准备打机井,好日子在后边哩。
毛主席教导我们风物长宜放眼量嘛。
”
但话头儿不知不觉就从“肠梗阻”、“盲肠炎”转到“胃下垂”、“胃炎”和“胃溃疡”上去了。
因为最近几年来得这种病的人特别多,好象是种时髦。
这样,怎样预防、怎样治疗,就成了众人最关心的热门话题。
听大家讲得头头是道,陆文景便赶紧进办公室找吴长红,从他笔记本上撕下张纸。
就伏在办公桌一角,在纸上记道:“肠梗阻、盲肠炎,严重后果是肠穿孔。
万莫扎针止疼,否则会掩盖病情!胃下垂,忌暴饮暴食,可以针灸……”一抬头,发现吴长红正伸长脖颈看她写些什幺。
两人便挤挤眼会心一笑,各人脸上飘两朵红云。
——刚才,她去找他要纸时,他正靠了椅背入神地看自己的笔记本。
原来是品读她写给他的那首红豆诗呢。
他见大家议论纷纷,还以为自己对儿子媳妇的控诉大见成效呢。
等明年生日时,主任将重点解决您的问题。
”春玲瞟了吴长方一眼,扒到老人耳边说。
”那老汉当了真,喜得把胡子都笑开了花儿。
急忙摇头说。
“明年不用。
等到八十四那年吧。
八十四,八十四,不死是根刺!那也是个坎儿!”
”
随着吴老爷子的“胜诉”归去,会议上的人也差不多都散去了。
连吴长红也匆匆走了,大约是惦记他娘的病。
那带了锯子来的闺女便提醒文景快选竹竿儿。
屋顶上吊着的各色花灯、地上的船灯、各色彩旗和乱七八糟的竹竿儿都积满了浮尘。
吴顺子掩着鼻子,慢慢地抽出一根竹竿儿,对着门口啪一声扔到院里,说:“随便拿一根,锯去吧。
”文景不依,笑骂道:“糟蹋集体的东西你不心疼!”便招呼姑娘们迟回一阵儿,帮她来选。
姑娘们每抽一根,都带出哗啦啦一片声响,接着便是浮尘飞动。
从内心来讲,谁也不乐意干这份外的营生。
又且来文化室排练节目,都是洗涮打扮了的。
这一弄又是一身尘土。
春玲就躲在办公室,向吴长方喋喋不休地汇报工作。
但多数人还是碍不开文景的面子,努力鼓动自己那干净的双手来抽取这尘污的竹竿儿。
好不容易抽出三十多根,竖起来墩齐,从中选出四根最长的。
文景接过锯子,拖了那竹竿儿,找个有利的地形,低了头正要开锯,一个黑黝黝的身影横在面前。
陆文景猛一抬头,发现革委主任吴长方正在盯着自己,那神情庄重而严肃,目光灼灼逼人。
“好大的胆子,你敢锯‘旗杆’?”陆文景心里一惊,吓出一身冷汗。
手一软,那锯子便掉到了脚边。
要多考虑后果。
照你这觉悟,放你出去还真不放心呢!”
陆文景满腔的激情、火热的心,仿佛遭受了瓢泼的暴雨,一下变得冰凉冰凉。
该死!怎幺就忽略了这竹竿儿上一套那旗裤,性质就发生了根本改变,变成具有政治生命的“旗杆”了呢!恐惧和懊丧重重袭来,使文景那漂亮的面庞都变得呆板了。
在她恍惚的精神世界里,即刻便出现了“打倒破坏毛泽东思想伟大红旗的地主阶级的孝子贤女!”的口号声。
土改时被霍乱夺去性命的三个哥哥,也仿佛被押解在游行队伍中……
她被自己的行为吓傻了。
直到慧慧和那木工的女儿过来,叫她回家时,她才迷迷怔怔走出这场噩梦。
尽管南风扑面,将稀疏的雨星带到她们红扑扑的脸上,使其毛孔紧缩,她们还是不慌不忙,热烈地讨论着这一下午的见闻。
尤其当革委会附近的第二小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