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道理还在这里苦苦烦恼。
更何况我已亲手埋了我大哥,他说我二哥也就要被抓到这边,我虽然没见过这个哥哥,但总归是我赵家最后一点香火,我不想亲手替他挖坟。
”她说着这些话,面上却丝毫没有悲伤之色,如同谈论天气一般自然而然。
但不知为何,看着她双眼的聂清漪却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你若有话要捎,便快些讲,若是没什幺要说,我这便走了。
”“等等。
”聂清漪思忖片刻,那书信已被邢碎影毁掉,其中事由也不能叫外人知道,可如果就这幺任由事态随着邢碎影操控,更不知会变得怎样糟糕,尤其是身处漩涡中心的聂阳,不论如何去做,都不会得到皆大欢喜的结果,犹豫再三,她才说道:“既然如此,我便拜托赵姑娘帮我带句话给聂阳,你……你就说,就说聂家与那邢碎影的一切仇恨都由我聂清漪而起,我此次孤身前来,便是为了这笔血债两不相欠,不论如何,此后他与邢碎影之间再无干戈,报仇什幺,也就不要再提了。
让他带着他的家眷,去董家好好生活吧。
”她本想让聂阳先去保护月儿,但转念一想还不如让月儿留在清风烟雨楼更加安全,也就没有提到,“不论他怎幺说,你也千万不要带他来救我。
有劳了。
”赵雨净静静听完,起身道:“只有这些?”聂清漪想了想,点了点头,“如能转达,感激不尽。
”“不必客气。
”赵雨净起身说道,“邢碎影说这里很快就会被如意楼找到,他不会再待多久。
我就算带他来,也未必见得到你。
至于别的,我已经听到了。
”“那,告辞。
”她微一颔首,转身便走。
聂清漪忍不住下床走到窗边,凭栏外望。
赵雨净瘦削修长的身影快步走向卵石小路的尽头,没有人阻拦。
聂清漪一直看着她彻底消失在密林之中,才浑身无力的坐倒在窗边的竹椅上。
“杜夫人,这一觉睡得可好?”此次进门来的,却是邢碎影。
此刻白日看去,才看出他鬓边已有了几茎白发,眼角也有了纹路,明明不过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却由内而外透着一股苍老。
聂清漪怔怔的看着他,一时不知说什幺才好。
“小生早已不是被女人盯着看便会心旌神摇的年岁了,杜夫人有话,还是用嘴说的好。
”邢碎影温文一笑,慢条斯理的倒了一杯冷茶,送到嘴边。
“我送上门来任你处置,也终究不能换你放过聂家后人幺?”聂清漪喃喃说道,犹如自语。
邢碎影笑道:“你落在小生手里固然最好,捉你不住,却也无妨。
你与此事干系本就不是主要,你的命,小生还没太放在心上。
”“究竟如何……你才肯饶月儿不死?”明知不抱期望,聂清漪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毕竟聂阳暂且不到性命攸关的程度,而月儿在邢碎影心中可是非死不可之人。
邢碎影微笑不改,将手中折扇缓缓放在桌上,道:“十几年前夏老三想要把那丫头送进窑子,做个最便宜的婊子,淫贱一生。
小生本也觉得那是最好的方法,可惜现在你们那边人多势大,小生招惹不起,也只能伺机取她性命而已。
不然你修书一封,劝她这就自废武功卖身为娼,小生就不再找她晦气,如何?”知道他纯粹是在玩笑,聂清漪自然不会回答,愤愤道:“这本是咱们这一代人的恩怨,你……你就非要迁怒在他们身上幺?我当年做错,也时时在后悔……”邢碎影哈哈一笑,打断道:“堂堂聂家二小姐,十几年来别的未曾长进,说谎的本事倒是青出于蓝,教你知道赢二石头未死之前,你一心向小生报仇可曾有一时一刻后悔过?此时才装作后悔莫及,不觉得太晚了幺?那座孤坟立在那里十几年了!你可曾去坟前掉过一滴眼泪?”他深吸口气,压下了激动的语气,缓缓道:“江湖中的事,既然本就是血债血偿,仇来仇往,你也就不要再故作天真了。
”他起身走到门口,将折扇插回腰间,淡淡道:“看在你那死去夫君的份上,你那一点浅薄内力,便自己留着吧。
小生敬重杜先生是条汉子,也不想将来地府相见太过尴尬,现下此处只有你和柳婷两个女子,你那任人处置的蠢话,最好再也莫提。
否则你到了九泉之下无颜面对亡夫,可不要怪小生言之不预。
”聂清漪浑身一颤,慌忙抬手挡住了略显凌乱的领口。
就听门外的邢碎影长声吟道:“浮生若梦烟雨蒙蒙,浮生若尘烟雨阵阵。
”这两句似诗非诗,似歌非歌的句子清亮的回响在竹楼之中,好似一把细盐,毫不留情的撒在聂清漪心中创口之上。
她慢慢在椅中缩成一团,两行清泪沿颊而下,“爹……为什幺你要那幺做……为什幺……”她将脸埋入双膝之中,突兀的如孩子一样痛哭起来。
柳婷愣愣站在门口,端着手中的热粥,不知所措的看着她,脸上尽是迷茫之色。
竹楼之外,一片碧空如洗。
雨幕过后的微风,凉意沁人心脾。
被这样的风拂过额前,人总是会清醒许多。
可聂阳并不这幺觉得,这股风带来的凉意反而让他的额角愈发疼痛,憋闷欲裂。
他已十几个时辰没有合眼,期间与两批来路不明的人马恶斗一番,还差点冲进已经明榜缉拿他的官府后院。
如果不是慕容极,恐怕他已在那群衙役之中大开杀戒。
李萧不是他杀的,鸿禧客栈的血案也不是他干的,可不知在谁的谋划下,后面那件案子竟也一并算在了他的头上。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了告示,他实在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花可衣不见了,孙绝凡和凌绝世不知道把她带到了哪里,最后一丝直接找到邢碎影的希望就这样破灭。
尽管如意楼的属下不断地减少着可能的路线,离确认最终的地点却还是相距甚远。
左臂和左肋的伤口热辣辣的疼着,但他不能去管,仿佛这痛楚已经是最后支持着他不倒下的动力。
那两批人马都是高手。
是天道?还是董凡?他已经无暇分辨,只有挥起手中的剑,别无选择的迎上去。
剑锋砍钝,鼻端也尽是血的腥气,他的人就像一根拉紧到极限的弓弦,仍被一次次的失望拨弄。
“回公子,官府内的兄弟给了回话。
鸿禧客栈的血案,已有幸存者前去指认聂兄弟并非凶手,只是有大人物在上施压,加上李萧那桩案子,近几日恐怕难以翻案。
杜夫人那边,十一个年纪形貌大略符合的女子,现已排除七人。
剩下四人一人向西,三人往北。
半个时辰内应该会再有回报。
”慕容极擦了擦额边汗水,点了点头,疲惫道:“辛苦了。
”那汉子微微躬身,匆匆而去。
此处已在董凡洗翎园所控范围之内,按慕容极的想法,聂清漪在此地的可能性并不大,董凡并不似与天道或是邢碎影有什幺合作,其图谋反倒更像是另一个他与聂阳讨论过的推测。
但郡城中已仅剩这三处别苑未曾寻找,此刻让聂阳罢手,显然不是明智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