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是真真发来的语音。
她声音有点急,背景里还有小孩跑来跑去的吵闹声:「浩,市政府今天发了
公告,柳河镇小学真要裁了!文件刚贴在学校布告栏,我拍了照片给你看。」
我点开她发的图片,她甩过来一张截图,是市政府教育局的文件,标题写得
挺唬:关于优化农村小学教育资源配置的实施方案。
我眯着眼扫了几行,内容跟传闻差不多,大意是流失严重的村镇小学要
么合并要么裁撤。
可多出了一条规定:老师按学历分配——本科及以上进市区学校,本科以下
的扔到其他村镇!她又发了条语音:「我这专升本也不知道算不算,校长让我下
周填志愿表,你赶紧问问你妈咋办!」
我盯着那张照片,心里「咯噔」一下。
真真的学历是个硬伤,她高中学艺术,后来上的是护理大专,毕业后了半
年护士才考了个专升本。
这本科文凭水分不小,算不算得上正儿八经的本科还真不好说。
我赶紧给妈妈打了电话,她接得挺快,声音却沉得像压了块石:「浩浩,
我早知道了。
早上王局长给我打过电话,说这事儿现在不好办,政策卡得死,专升本得走
特殊渠道,他得再找活动活动。」
我听出她话里的火气,心里也跟着堵得慌。
上回饭局王局长喝得满脸通红,拍着胸脯说「包我身上」,这才半个月就变
卦了。
她顿了顿,冷笑一声,「话里话外那意思,不就是想多要点好处吗?这老东
西,真会挑时候狮子大开。」
听了母亲这话,我盯着手机屏幕发呆。
真真要是被分到更远的村镇,每天通勤不得累死?她那脾气,估计也忍不了
天天跑几十公里。
我咽了唾沫,羊
汤一
没喝就凉了半碗。
我问她:「妈,他这是要多少?」
她「啧」了一声:「没明说,但听那气,少说也得再加个十万八万的。
上回饭局他就拿了五万,现在还嫌不够。」
我倒吸一凉气,这王胖子胃
也太大了。
我妈接着说:「我跟你爸说了这事儿,他气得直骂王胖子不地道,说这家伙
开太大,最好别欠他
。
你爸认识市政府副秘书长老唐,打算直接找他办,省得被王胖子牵着鼻子走。」
我脑子一转,松了气。
老唐是军转部,我爸跟他喝过几回酒,据说是四川
,
格直得像根竹竿,
做事不绕弯子。
挂了电话,我靠在椅子上,羊汤彻底凉透了。
真真那边还在等消息,我给她发了条微信:「我爸今晚找吃饭,应该能搞
定,你别急。」
她回了个「笑脸」,没多说。
我盯着手机发了一会儿呆,秋风从窗户缝钻进来,吹得我后脖颈凉飕飕的。
九月的天,晴得刺眼,可我心里却像蒙了层雾。
周四下班后,我直接开车去了爸妈家。
锦绣花园还是老样子,小区门的银杏树叶子黄得晃眼,风一吹满地金黄。
我停好车,爬上六楼按了门铃,门「吱呀」
一声开了,探的是妈妈,穿着件米色毛衣,腰上难得的系着围裙。
推开门时,我爸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衬衫袖子挽到胳膊肘,发比上次见
多了几根白的。
我爸本就是一个不着家的,不是出差就是在外面应酬,我又跟真真在外面
租了房子住,算起来有小半年没正经坐下来一块儿吃饭了。
我换了鞋走进客厅,屋里一糖醋排骨的香味儿扑鼻,难得见我妈下厨,平
时家里都是请阿姨做饭,今儿她倒是贤妻良母了一回。
我爸抬瞅了我一眼,声音瓮瓮的:「来了?坐。」
我点点,在他对面坐下,客厅的墙角堆着几箱没拆的酒箱,沙发边的茶几
上落了层薄灰。
这房子住了二十多年,外墙砖掉得斑驳,窗框也有些生锈,看着旧,可位
置是真金不换——城中心货真价实的学区房,旁边就是市一小和实验中学,当年
我爸咬牙买下这套房,算是我们家翻身的第一步。
妈妈从厨房端出一盘糖醋排骨,肥瘦相间的排裹着油亮的芡汁,撒了点葱
蒜末点缀。
她又端来一碗冬瓜排骨汤和一盘炒青椒,摆满桌子,招呼道:「别愣着,吃
饭吧。」
我爸放下报纸,坐到饭桌前,我跟过去,三围着桌子坐下。
她难得温柔,给我夹了块:「浩浩,多吃点,你瘦了。」
我笑两声,低
扒饭。
妈妈厨艺不算湛,可一家
围坐一起吃饭,总觉得饭菜格外香。
吃饭时,我妈先开了:「老陈,真真学校的事儿你咋打算的?王胖子那
不靠谱。」
我爸夹了块排骨,嚼了两,皱着眉说:「那肥猪我早看不惯了,拿钱不办
事。这事儿我找老唐,明天晚上约他吃饭,湖上庄园那地儿他也去。」
他顿了顿,看了我一眼,「浩浩,你也去,别老窝在单位混子,多个嘴帮
衬着。」
我点点,手里的筷子顿了顿,心想我这笨嘴能顶啥用,可他语气硬,我也
不敢吭声。
我妈喝了汤,接话说:「老唐是军转
部,四川
,直
子,办事比王胖
子强。你爸跟他有点,这事儿
给他准行。」
她瞥了我一眼,「浩浩,明天你机灵点,真真的调动能不能成,就看你爸这
顿饭了。」
我「嗯」了一声,低扒饭,心里有点发虚。
吃到一半,我爸突然放下筷子,点了根烟,吐了个烟圈:「对了,浩浩,你
跟真真订婚的事儿也该提上程了。你年纪不小了,她条件也不差,拖下去没意
思。」
我愣了一下,嘴里饭还没咽下去。
我妈点点,附和道:「是该订婚了,咱们家别墅那边下个月装修好,等你
们订完婚,这房子就腾出来给你们住。」
我爸「嗯」了一声,眯着眼说:「这房子看着,地段好,学区房,将来你
们有了小孩,上学方便。」
我咽下饭,脑子有点。
这房子我住了二十多年,小时候在这儿上学,每天踩着门的银杏树叶跑去
市一小,熟悉得像刻在骨子里。
虽说现在墙皮掉得斑驳,家具也旧了,可一听要腾给我跟真真,心里还是有
点热乎。
我笑两声:「那得跟真真商量商量。」
我妈瞥了我一眼:「商量啥?她还能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