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想法而已。”
甄丹心被她的话刺得发颤。
他却无法怨恨兰泽,太后与少帝的博弈之间,他何尝不是棋子,只是他始终没有把这些当做奉令,他是真心想靠近兰泽。
“陛下究竟心仪何人呢?”
“事到如今,你还要问我这个?”
“如果陛下愿跟微臣说一些,若微臣有这个机会……”
“这并不重要,如果你一直在我面前说情爱之事,可以先行退下。你明知道母后对我做了什么,还要满口私情,”兰泽冷笑连连,“你们是当真该杀。”
她想破千千局。然而破千千局,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如果只等章慈太后放权,是断断不可能的。
似甄丹心这等将圣贤书倒背如流,开口闭口皆是仁义道德的儒生,终究难脱迂腐之气。若在太平年月,用来装点朝堂、教化百姓,倒不失为趁手的棋子。
可如今这乱局,要的是能斩开迷障的快刀,而非整日念叨“克己复礼”的酸儒,那些温良恭俭让的圣贤道理,解不开眼前的死结。
譬如当初被掷于地的流光剑。
该剑作为兰泽的佩剑,肯定有“见剑如见君”的说法。然则兰泽要的,不是旁人畏惧的天子象征,而是能无视皇权威压,只为她一人拔剑的胆魄。
这般人物,方能在她与太后的明争暗斗中,不计得失,不问对错,只认皇帝一人为主。那些见了御剑就惶恐的人物,终究是慑于皇权而已。
对方必须明知此剑代表天威,仍有为她而执的真心。
于《韩非子》的帝王三术里,讲的就是作为皇帝的法、术、势。
法,是皇帝需要以法治理天下,赏罚必信,法不阿贵。
术,则是驾驭群臣,有用人之道,形名参同,看臣子是否言行一致。
势,亦是最简单、最好理解的。皇帝需要有权势、威严、威慑,令四海臣服。
此刻的兰泽还在沉思,却见甄丹心破釜沉舟似的跪在地上。
他目光炯炯,直视着兰泽的面容。
“臣接下来的大逆不道之言,但请陛下一听,若陛下动怒,还请勿牵连微臣的家人。”
“你说吧,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懂吗?”
甄丹心闻言,似乎悲恸。
“太后欲以孝道制衡君权,而《春秋》载郑伯克段于鄢中说明,忠孝之道,大不过社稷。”
“微臣认为,孝可移于君,忠可大于亲,”他说到此,镇静许多,“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然圣人亦天地也,故而将万物、世人为刍狗,方能成圣,请陛下明鉴。”
甄修证这番话的意思,大概如下。
为君者当如天道般无情,将万物视为刍狗。白起坑赵卒四十万,天下终归于一统;始皇焚书坑儒,而书同文、车同轨——盖因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非常之人,必行非常之事。
再譬如农人割麦,岂因一穗之折而辍其镰?战阵厮杀,安能为匹夫之死而止其戈?
昔日汉高祖弃子推车,唐太宗弑兄逼父,皆成千秋帝业。
所以帝王之道,终须无情。
(二十八)绝命毒师
兰泽明白甄丹心的意思。
于她心中,自己就是傀儡皇帝,甄修证更似她身旁悬挂的字画。然人终为血肉之躯,自有其想法。就如今日这番对话,至少让兰泽愿将甄修证视作有血有肉、有思想的活人。
“你说的道理,朕岂会不知?只是世间很多事情,难以两全其美。”兰泽言罢,便坐于琴案之前,“天时地利人和,都是成败的关键。”
“那陛下作何打算呢?”
甄修证凑至她身旁,微微压低身子,手肘向外一展,只为与她视线平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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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再破千千局吧。”兰泽语气平和,笑容也很淡,“我绝不认输,也不会忘恩负义。若我无法逆转局面,就是不适合当皇帝,自当心甘情愿将权力交还母后,绝无怨言。”
甄修证望向兰泽,那月光映得近乎透明的面容——这纤细身躯之中,究竟囚着怎样的灵魂?明明是病弱之态,又怎敢如此放言?
他忽然发觉,兰泽看向自己的目光,竟比往日多了柔和许多。
或许此刻,在兰泽心底,他已不再仅仅是臣子、或者棋子。
“怎么这样痴傻呢?”兰泽瞥向他的脸,“不要要在此呆坐着,去舞剑吧。”
“是……”
此次,兰泽抬手示意侍从退下,亲自取来佩剑流光。
“铮——”
流光剑出鞘,雪色寒芒乍现。
她的肌肤与剑身相融,青色血管缠绕于雪色之中。赤绳与广袖亦在风中翻飞,兰泽手腕轻挑,流光在空中划出银弧,抛向甄修证。
“无论藏锋,还是见血,你是否敢再舞一曲?”
冷风拂面,卷走甄修证最后的犹豫,他横剑于腕,冷光照亮眉眼。
“愿为陛下破千局、斩万障。”剑身映出他坚定的目光,“纵使前路刀兵无情,亦无悔。”
兰泽并未言语。她的指尖落在琴弦上,待再奏《广陵散》,思绪亦渐渐飘远。
此次舞毕,兰泽沉默良久。
对上甄修证忐忑的目光,兰泽缓声道:“我需要你帮我买通钦天监大臣,借天象之说,让母后承受更多压力,将部分权力归还于我。”
“微臣领命,陛下还有其他吩咐吗?”
“……”兰泽非常疑惑,“你可知此事凶险异常?你既不想此事之艰难,又不了解其中细节,怎么就问起其他吩咐了?”
甄修证道:“因微臣亦要为陛下分忧。若做臣子的,事事皆靠君王筹谋,那要臣子何用?若微臣只知听从陛下之计划,不能随机应变,亦难成大事。故而知晓陛下目的后,微臣自当自行谋划。”
“你真是……罢了,你有心便好,具体实施时,定要将过程告知朕。”兰泽言罢,从琴案前起身,脸色煞白。
近日来,她的身体愈发孱弱。
甄修证见状,赶忙搀扶住兰泽,望向她的面容,心中一面是仰慕,一面是悲悯。
“陛下不传唤御医吗?”甄修证话音未落,便见兰泽摆了摆手。
“无碍的,母后当年早产,我的肯定身体不如常人。”兰泽说到此处,却突然忆起一事。
书中所记载的少帝,若与自己一般因纵酒而体弱,且未买到黎白苗、未曾服用,如何活到四年之后?
少帝是早产之身,若是无风寒侵扰,或许尚可支撑?可这般侥幸,又能维系多久?
兰泽左思右想,亦难推断书中剧情,她攥紧衣袖,干脆不再思量这些。
走吧,我们不要耽误时辰了。
“是……”
……
甄府坐落于京师之东。
近日甄府热闹非凡,诸多百姓围聚于府前,原来是甄府正门旁的一堵墙上,赫然写着一行鲜红大字。
“尔等俸禄,皆为民膏”。
字迹淋漓如血,于青砖白缝间分外刺目。虽不知何人所书,亦难辨真伪,却激起轩然大波。
士林中人闻风而动,或作诗词,或填戏曲,更有甚者将甄毅事迹编成话本《奸臣记》,于市井广为传唱。
不过旬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