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点说:“我知道了。”于是我冲下楼梯,坐在檐廊穿上凉鞋,飞奔出庭院。
就在这个时候,大海那方响起第一发烟火施放的裂声,我猛然有种从身后被贯穿心脏的错觉,不由地呆站在原地。悄悄俯视自己的身体,
红色浴衣被夏天最后的夜风轻柔吹动,仰首一望,金色烟火高高跃上夜空宛如花朵般绽放开来,然后一瞬间就凋零腐朽,坠落于幽暗的大海中消失。
我跌跌撞撞地狂奔着。
沿着刚刚定过的道路前进,冲下坡道弯进岔路,经过市公所和公园旁,一路朝着四层楼的公寓跑去。在我奔跑时,烟火伴随着如同炸般的剧烈声响在夜空中绽放,随即又枯萎、凋零。由于我太过仓促,差点往前滚倒,因而忍不住慌了手脚。夜风带着瑟瑟的凉意,明明奔跑若,皮肤却开始感觉寒冷。好不容易找到了公寓,我冲上水泥楼梯,在跑到大门前时,一声震耳欲聋的
裂声响起,我吓得缩起脖子。尽管朝电钤伸出手,然而就算我拉长了背脊,却仍然还差一小段距离。我只好转而敲门,就在我不停敲着时,门终于打开,淳悟穿着恤和运动裤定了出来,他错愕地说:
“咦,怎么了吗?”
我整个滑进了屋内。
“……我想和你一起看烟火。”
“什么啊,所以你就回来了吗?啊,浴衣很可……”
被他摸着,我总算放心了。看来艰
难懂的数据摊在玻璃桌上,淳悟正用原子笔在写些什么。我坐在旁边,穿着浴衣靠向他问:“这是什么??工作吗?”
“不是。”
淳悟衔着香烟,用打火机点燃之后抽了一。他将香烟衔在嘴边,抱起我让我坐在他的膝盖上。他将香烟放至烟灰缸上,抚着我的
说:
“是办理领养子手续的资料。”
“我和你吗?”“是啊。因为你也要转来这边的小学,最好在暑假期间将所有都处理好吧……对了,你的姓氏会换掉喔,会变成一个很古怪的姓,不要太在意啊。”
资料上印着成排细小的文字,因为尽是艰的汉字,所以我几乎都看不懂。淳悟最近的心
始终很好,他一面抚摸我的
、拨弄我的长发,一面填写数据。我明白,我将要成为这个
的
儿了,为了不让我被大盐爷爷带定,淳悟一定是在那天集
会上努力表达了立场,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件事,才会让他看起来那么开心。
窗外传来裂般的声音,烟火随之升空绽放。我想起自己刚刚非常害怕的事,紧紧闭上双眼。一阵子后,电话铃声响起,淳悟起身拿起话筒。“小花?啊,她回来了。她说想要和我一起看烟火,是的……”只有短短几句便匆匆挂上,然后他不以为意地说:“他们说因为你不见,担心得不得了呢。”
然后他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地,抬看向窗外。
巨大的声响传来,烟火持续在夜空中施放。
他兴致索然地眺望着。
“机会难得,要看吗?”
“嗯……”
只要能不用离开他,烟火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但我依然点了点。他用对折的毛巾裹住我,温柔地将我抱起。我们走出阳台,看见以火药制成的脆弱花办在幽暗大海上燃烧,转眼间便又坠落。夜风冷冽而
燥,我凝视着侧脸被烟火照耀、抱着我并即将成为自己养父的男
。我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他看起来既像是一个普通的温和男
,却又一副
晴不定的模样,个
十分残
;长长划开的细长眼睑,和我的双眼十分相似。
伴随着般的声响,最后的烟火
上天际进裂。之后,海面仿佛虚幻般地宁静,呈现幽暗颜色的大海只是不停地涌动。
我们回到房间,淳悟从袋中拿出一条细长的银色项链,正中央并不是挂着装饰。叩坠饰,而是一把作工粗糙的钥匙。
我好奇地看着项链,淳悟塞下。“这是你的钥匙。”
“我的钥匙……”
“思。虽然我们马上就要搬到公务员宿舍,但你没有这里的钥匙也困扰吧。”
我回想起自己按不到门钤的事,于是点
附和。“但是,你可不要常常自己一个
跑出去,很危险的。”淳悟一边说着,一边小心谨慎地将项链挂在我的脖子上。
明明说我还是小孩而从我手中拿定耳环,淳悟却用对待成年的动作撩起我的
发,为我将项链仔细戴好在脖子上。梢早前才因烟火的绽放而绚烂的窗外,现在却安静得诡异,只听得见细微的海
声,只剩下我们两个
。
“我的儿,已经是属于我的东西了。”
我们近距离地凝视着彼此的脸,爸爸的双眸闪烁着调皮的光芒,而且充满莫名厚的亲近感受。我第一次被大
这么望着,不知为何,有
远远袭来的悲伤涌上心
。“属于淳悟的东西……是指家
吗?”
“是呀。小花,你也觉得高兴吗?”
“嗯……”
我重重地点了点,放心似地闭上双眼。
脚步顿时有些不稳,我就这样倒进淳悟的怀中。被修长手臂揽住,紧紧抱住我身体的力道强劲到甚至感觉疼痛。我默默地被他拥着,那场冰冷的漆黑风雨再度于我的身体
处态意肆虐。
要是没有我一被留下来就好了……不要叫我活下去,要是能让我一同死去就好了……爸爸是一个冷漠的
……当时,在我体内如此滚滚涌现的憎恨,囤积在心力
瘁的内心
处,至今丝毫未消……我们成为真正的家
喔,不要丢下我一
喔。我一边这么想着,眼泪便扑簌簌地流了下来,突然问,一个炙热而湿润、像是生物的东西在我脸颊上滑动。我惊讶地睁开双眼,淳悟长长的暗红色舌
就在眼前。他像是一只大型犬般,惹
怜
地频频舔着因愤怒和憎恨流下的苦涩泪水。“爸爸……”“嗯?”“爸爸,好痒喔。”“思。”“就说很痒嘛。”“嗯……”相互玩闹了一会儿,两
顿时感觉滑稽,于是就这么相拥若纵声大笑。
一进八月,气温骤然降低,如同夏天已经过去一般,拔尖的虫鸣声也随之远去。在盂兰盆节即将到来的前夕,淳悟出门去自己父母亲埋葬处扫墓。“因为我已经好几年都放着不管了,带你去见见他们吧。”他沉吟着,满脸厌烦地坐进车内,而我也紧跟在后,汽车爬上坡道,驶向了位在山上的墓地。
墓地周围的木繁盛茂密,由于经过整理而相当整齐,但一想到坟里的大家都已经不在
世,反而徒增几分寂寞。淳悟站在一块墓碑前,像走投无路似地歪着
注视前方,
燥的风冷飕飕地吹过。
墓碑虽然刻着父母亲的名字,但由于父亲消逝在大海中,只有母亲的遗骨埋葬在里。如果死掉之后,淳悟也会化为白骨埋葬在这里吧。环顾墓地,墓地内排列着无数相同的墓碑,每户
家的坟墓都一样。一想到这些
血缘相系,即便死去化为白骨也分不开,那些被大海吞噬的家
睑孔便再次于内心浮现,我不禁感觉不舒服,背脊窜起一
恶寒。
我看见淳悟只是一径瞪视着冰冷的墓碑,于是开问道:“不拜吗?”
“……不要。”
“你妈妈是怎么样的?”
“讨厌的老太婆。”
他恶狠狠的语气,带着我从未听过的不悦。隐藏在自己内心的那场风雨,愤怒和嫉妒肮脏如泥炭般的
绪,这些和爸爸的愤恨有着同样的晦暗。我的憎恨和爸
爸的憎恨,不知为何就像双胞胎似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