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掐断了。
“你和你爹为什么不让我去看林林,就怕我把他带走了,绝了你们家的后……”母亲这时候也忍不住了,难自抑地低声埋怨。
“哎……”他又叹了气,“林崽,晓琴,我刚出去那些年,混得不好,我又沉不下心做苦力,我发誓我要衣锦还乡,我要证明当初那些笑话我的
都是错的……”
我太明白他在说什么了。这种心态,在那个外出务工的时代,几乎是一种集体幻觉——
出去了一定要混出个名堂,回到家一定要抽好烟,一定要西装皮鞋打着摩丝,最好开个车,车钥匙别腰间;
不然就是那过街老鼠,无颜面对江东父老,进家族祠堂都最好戴个面罩,怕被祖宗认出来。
“光崽上高中的钱是他娘给的,只不过经过我的手给了他。你当时哪怕多听一句,光崽也不会白挨一顿打。”
他的手指反复搓着自己下的胡渣,看了看我,那
邃的眼神,在我充满恨意,锈迹斑斑的心结上震颤了一下。
“是的,晓琴,我对不住你,但我们的结合本身就是个错误,我们结婚之前,我甚至没见过你,婚后过的什么子你也知道。是,你勤快,你孝敬父母,你上进,生完林崽你就要和我一起出去打拼,但我那时候不懂事,我没你成熟,我就觉得,跟
媛在一起,我活得自在。”
他说完笑了笑,那种自嘲的笑里带着点疲惫,像是终于卸下一点十几年的重负,但也藏着对往事的遗憾。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母亲也是。
如果我不是他儿子,如果我母亲不曾嫁给他,我想我俩都会理解他。
那一天的聊天,并没有让我们握手言和,我依然觉得爸爸这两个字离我很遥远。
在走进车站的一瞬,我回看
向他的方向,他在广场上抽着烟,一手在兜里,那宽大不合体有点旧的西装,被风吹起散
的
发,还有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让我仿佛又看到了我记忆里的黄国柱。
也许,我不是原谅了他,而是原谅了岁月。
当我理所当然地以为我母亲会在泉州陪我几天,她却车上补了到厦门的票。
我不知道那一晚是不是对她造成了伤害,她那晚从厕所出来后便背对着我,我说什么她只说困了要睡了。
第二天一起乘坐火车回去途中,她也大部分时间在睡觉,要么坐起来看书。
阳光照在她脸上,看起来很温柔又平静,时而嘴角还会浮起一丝笑意。
但我找她搭话时,她又收起书本,拉起被子躺下来——“好累,我要休息了。”
我的余光其实发现了她时而会斜眼看看我,但当我转向她,她又别过脸去。
我猜想她大致是生气了。
到达泉州时,时间走过了一天,随着车厢广播的报站,我开始收拾东西。
车速慢慢降下来,我盯着她,她始终没跟我说话,也不看我,好像我的下车跟她没有关系。
“妈,我要下车了,对不起,我真的错了,你别不理我好不好,你这样我很难受。”我看了看周围,怕太招注意,就低
拿起手机,给她发了条信息。
我装作等着下车的样子,却时不时眼神扫过她,等着她看手机。只见她低扫了一眼,抿嘴浅笑了下,却没有看我。
我松了一气,如蒙大赦,立刻一
挪到她的铺位旁,她见我过去又扭过
去看着窗外,我拽了拽他的衣角,她却拿手轻轻拍掉了我的手。
弄得我抓耳挠腮,不知道如何是好,觉得有些尴尬,却又觉得她这模样挺可。心里反而没那么慌了,只是不知道该如何
局。
“小兄弟,你们是俩子闹别扭了吧?”正当我无可奈何时,中铺那位大哥忽然开
了。一路上他都挺健谈,没少跟我说话。
还没待我开解释,大哥又开
了,
“兄弟,听我一句劝,需要哄,我看你在这着急半天了,你得哄啊!”
这时候从上铺下来的大姐也帮腔了,啊,都喜欢凑热闹。
“小弟,我看你跟这姑娘挺般配,郎才貌的,小夫妻吵吵嘴正常,你做男
的,多让让她。 ”
“就是,兄弟,你道个歉,听我的,道个歉。”话痨大哥似乎比我还着急。
他们
两个的话把我妈说了个大红脸,只得单手托腮看着窗外缓缓掠过的建筑来掩饰尴尬。
眼看气氛烘托到这儿了,好像过道里的眼神也朝这边瞟过来,饶有兴趣的样子。
我担心的是越来越多怎么办,随着到站的时刻越来越近,大家都往这边过来,这跟把我扒光给大家看有何区别。
索一不做二不休——
“亲的,我错了,你就原谅我一次吧!我保证不惹你生气了。”我把她的一只手拉过来,语气真诚得不能再真诚。
脸却烫得像火烧一样,只希望这一幕能快点翻篇。
“欸,兄弟,这就对了!”话痨大哥极其欣慰,激动得还拍了一下床板。
我心里暗暗哀嚎:“大哥,求你别说了……”但脸上还是硬挤出一个笑,比哭还难看。
我就那么一直握着她的手,哪怕她没回应,也没甩开,气氛就那样安安静静地僵了几分钟,感觉有点微妙。
眼看车到站停稳,车厢里的开始动起来,陆续拿行李准备下车。
她这时轻轻推了我一把,我还以为她是让我下车,心里突然有点空落落的,张了张嘴,想说点道别的话。
“走啊,傻瓜。”她忽然站起来,一边说着一边弯腰提起行李。
我这才反应过来——她是要跟我一起下车的。
于是在那位大哥和大姐祝福的眼神中,我和母亲一前一后地离开了车厢,仿佛还能听到他们的议论。
“妈,你补了到厦门的票怎么办?”在群中,我拿着两
的行李,她挽着我的手臂时我轻声问着她。
“你赔给我。”她撅了撅嘴,似乎还在赌气。
“那我不赔,我让你一直呆在这。”
“我呆这边,你养我啊。”她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
“可以啊,我去卖养你好了。”我开着玩笑,一边观察她的反应。
她“噗嗤”一笑,忍不住用指甲轻轻掐了我一下腰,“你别给我嬉皮笑脸的,我可还没原谅你呢,等回去了再收拾你。”
回到那熟悉又温馨的出租小屋,我母亲却并没有收拾我,而是收拾起了我的屋子。
她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来到这里了,这间承载了我们几个月相处时光的小屋,此刻在她眼里,既肮脏又邋遢。
我下午就去学校上课了,等我傍晚回去时,那屋子被收拾得焕然一新,窗明几净,各种物件井井有条,而她还在厨房忙碌,看样子,最后一个菜正
准备出锅了。
走进厨房,我看她系着围裙,正盖着锅盖等菜熟。
我从后面轻轻抱住了她的腰,母亲扭了一下身子并没有过多的抗拒,因为这种拥抱早已习惯。
“林林,我身上都是油烟,别闹。”
“妈,辛苦你了,你今天做了这么多事,累不累呀?”我甜腻地询问道。
“有点累,所以等下你洗碗哦。”她抓着我在腰上的手回看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