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牵起唇角。那笑容生疏而僵硬,很不自然: “茧子硌手得很。这开水一烫剥一层老皮,是不是就细皮了?”
他从来没这么笑过,也从来没哄过姑娘。 看起来笨拙又滑稽。
“你还有心思玩笑呢!”
乔佳善跺了跺脚。
“乔佳善。”
这是陈挚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他对她残存的最后一丝冷漠不知何时被冲散了。
他念过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艳阳下正着反着烘烤了好些时候,再小心翼翼捧在她面前。
“你去旁屋门前的柜子上,帮我拿烧伤药来吧。”
直到听着脚步声渐远,男烫平的眉心才倏然蹙起。
他用颤抖的呼吸堵住了险些发出的闷哼,牙根子都被咬得发疼。
等她把药拿来就劝她走吧。
他这么想。
这般可怖的模样他不愿被她所见,他怕吓着她。
他怕她难受。
他怕她担忧。
乔佳善跨过旁屋大门并没有急于找药。 而是好奇地环顾着四周。
靠着墙壁的木板床有蚊帐。
蚊帐两边撩挂在吊钩上,一眼便能见着收拾净的床铺与层层迭放好的衣裤。
扫帚撮箕靠在墙角,地上一尘不染。 连床底下每一双鞋都整整齐齐排放在一起。 木味是门外传来的,屋里边什么味道都没有,清清爽爽。
东崽家就像耗子窝。发霉的泡面碗流着汤汁堆在床尾熏出了潲水味,床窝里被子枕一层油腻腻的灰黑,一件底
衣都能反反复复穿十天半个月不带洗。穿在身上都带骚。
梁耀民算好些,至少换洗勤快,但是房里糟得紧。衣服
塞在箱子里压出凌
折痕,鞋子东一只西一只横七竖八到处飞,被子揉成一团有时在床
有时在床尾,有时滚地上。
村里婶婆子闲聊都说男家没个
照顾,都是邋遢的。
男就该是邋遢的。
怎么陈挚却不一样。
靠在门旁的,是陈挚说的柜子。
看似没有多加装饰的素朴木柜其实花纹雕了一半,只是纹路稍显歪斜。
应是他做错了工后将废弃的半成品作为己用。 柜子上有一个曾经装有食品的金属盒。 盒子里堆放着各种药品,各式各样的药品多用于外伤。其中治疗烧伤的药膏已经用完了一支,空管被挤压得弯弯扁扁迭成一卷。另一支一模一样的也所剩无几。
乔佳善拿起了一团剪裁粗糙的布条,看上去像是缠裹伤的“绷带”。
布条上沾染了若隐若现的血色,看似被曾经使用后再反复洗净。
他说。
我不疼。
不疼的。
真的不疼吗?
恻隐萌动了那一瞬,乔佳善这么想。 也不过就仅仅那一瞬,她又不屑地哼笑出声。 男家嘛,
装罢了。
以前玩儿在一起的几个混仔闲得发慌,玩甩耳光游戏。
多用力的耳光子甩得啪啪响。
几个门牙上糊满了血唾沫都各个不服输,大声叫唤着:不疼!再来!
陈挚嘴上说着不疼。
还不就是好面子,死装。
捧起装满药物的金属盒子,乔佳善这才迈出门槛,匆匆向灶房走去。
=======================10 劳烦
“屋里黑得慌,我寻了好久。”
乔佳善端着金属药盒来到陈挚身边,为自己在房中的逗留随意找了个借。
男烫伤的手已经从冷水里拿了出来。 通红的手还在发颤,硕大的水泡将薄皮撑得晶莹剔透。
“我自己来就好。晚些你要上学,抓紧时间回去休息一下,别亏了神。”
他缩了缩手顺而背在身后,摆明着不愿被她触碰。
将药盒置落在地,乔佳善倾身靠近,对于陈挚的推拒她全当看不懂:
“帮你涂个药能耽误多久?”
男态度强硬,被她拉扯的粗壮胳膊一动不动:
“我习惯了,这功夫我来利索。”
话音刚落,牵扯在他衣袖上的力度渐渐松了下来。
他感觉到贴近身旁的温度正在越来越远。 他没有等到她的回应。
她甚至一言不发,让静默在二之间维系了许久。
“陈挚,你很嫌弃我吗?”
他没想到她会这么问。
喉着急滚出来的字都没经思索:
“怎么会。”
“你记恨我偷过你的东西,讨嫌我这个小偷对吗?”
落寞的言语灌满了伤怀。每一个字像针一般刺进他的皮,越钻越
。
好似比手上的烫伤都难受。
他慌忙摇着:
“你有你的苦衷,事都已经过去了,我没有再记挂着。”
“那你为什么……”
那声音一时间被酸涩填满,呼吸波动: “为什么总是离我远远的?我是有瘟还是有病啊?分寸都沾不得?你要是真不待见,我以后就不来你家讨你嫌了。”
乔佳善就像团火。
他是打心底怕她的。
怕她靠近点燃了衣裤,烧灼了体肤。 这还没完。火星子沿着每一个毛孔往身体里窜,顺着血流啊流。
一直流到心尖上,无止无休一直烧。 烧得他都快不能自已。
他多怕她靠近。
但他更怕她再也不来了。
小小的屋子里除了他,没什么活物。 他的花无故凋零,他的狗被狗贩子偷走。 他坠了眼前的一片空
之中,不管如何挣扎都难以逃脱。
死寂包裹着他好多年,连带他的感知与绪都
涸了。
他以为自己早已习以为常。
直到一滴雨珠跌了地面裂痕的缝隙。 浸透,
。
当新芽悄然冒出了绿尖儿时。
他哪里舍得连根拔起?
乔佳善还在苦着眉琢磨着对策。
这时,却见陈挚低垂着,将伤痕累累的手举到了身前。
“劳烦了你。”
顿时,乔佳善眉一展眼前一亮。
来不及复盘自己哪句话戳中了陈挚的心窝,她立马俯身拿药。
起初在房里昏暗,她没细瞧。天光下才见,每一样药品都作上了不同的符号。有的
在盖子上又小刀刻上划痕,有的贴上了一圈胶布,有的剪去了边角。
目盲的男看不见药物品类,只能用特殊的记号予以区分。
从药盒里拿出一根银针,乔佳善小心翼翼捧起了陈挚的手。
确认他不再退缩,她便轻轻吹着凉气,装模作样减缓他的疼痛。
“待会儿我去把碗洗了,把灶房收拾好。你就安心坐着,听到没?”
针尖挑了水泡,放出了一泡泡积
。松弛的表皮皱皱
黏在一起,又被针尖有意无意挑起。
男不过是颤了颤眉
,注意力全然不在疼痛上:
“屋里没个光,很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