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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欧亨利博士对海纳倒十分宽容。经过翻译的调解,海纳很快就入了院,洗了澡并换上了带条儿的干净病服,立即进入了治疗程序。但文景看得出欧亨利博士对她却一直没有消除成见,当翻译向他说文景愿将自己的遗体捐赠给儿童医院时,那博士正眼也没有瞥文景一下,嘴角边只掠过一丝儿嘲笑
海纳开始接受治疗后,文景一个人踱了出来。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过去后,满心是委屈和迷惘!文景活了将近半个世纪,自尊自贵,谁敢将不诚实和欺骗的字眼与她联系起来?想想欧亨利博士那一种不信任的表情,文景恨不能此刻就死去!
她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想想假若此刻在大洋彼岸的祖国,她正伸展疲倦的筋骨,酣睡在暖床上。而今,从那头的白天飘到这头的白天,完全变成了漂泊无依的浮萍。今夕将夜宿何处?到何方去讨一杯残羹?她眼前一片漆黑。
道路两旁是绿得刺眼的草坪,草坪中有修剪得整整齐齐的万年青篱笆,篱笆院内是别墅式洋房。但窗帘内晃动的女人却是头发金黄、鼻梁高耸的白种人。一切都近在咫尺,一切都十分遥远。
慧慧啊,慧慧!你在哪里?文景在心底里呼唤。你自己做的孽,就忍心让文景只身承当么?这二年中,找慧慧的愿望越来越强烈。从慧慧爹和慧生那里得不到一丁点儿消息,文景天真地以为到了美国就会找到慧慧,想不到到了美国更是大海里捞针!她也象一只毫针掉到苦海里了。
穿过一条街道,又穿过一条街道。一个高个子白人、两位黑人小伙子与她擦肩而过。他们转头来,嘴里叽里咕噜议论着什么。在他们看来,这个女子轻飘的身影似乎有点儿病态。而她那略带阴郁和冷漠的漂亮脸盘又不能不引起他们的注意。但文景对此却毫不理会。
不知拐过几个弯儿,眼前出现了一片树林。树林环绕着一片宽阔的绿地。绿地中有路障似的石林,横看是行,竖看是列,宛若士兵的方阵。走近了看,文景才意识到这是美国人的墓地。文景心内一惊,靠了一株叫不出名称的大树,身子一软就如冰山般瘫塌下来。她这才明白,自己只想找一个能酣畅淋漓痛哭一场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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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文景从酣睡中醒来时,以其哀怨的眼神搅动了周边的黑暗。她惊奇地发现,她不是在墓碑林立的墓园里,与素不相识的幽灵共眠。却是躺在一张柔软的弹簧床上,消解着积淀了千年的困乏。举目四望,黑暗从眼前退去,屋顶上吊着的枝型烛灯,以橘黄的星星似的光源,发出幻象般的光晕。她发飘的身子落在地毯上,犹如坠入云朵里一般。这才发现自己的外衣已被退去,正身着仙姑霓裳羽衣般的寝服。她扶着床栏飘到窗前,拉开橘黄的窗帘。发觉屋外正是明暗交替的黄昏,昔红欲退,苍穹岑寂。外边的景观更具亦仙亦幻的意境。这是一方私家庭院,中置泳池,四周大理石围栏。池中波光满影,院内芳香扑鼻。东壁的爬藤衬着鲜黄的木栅,零落飘动的花瓣在晚风中摇曳。西壁是昭示岁月的红枫,由于光的反射激发人超现实的梦幻。院门亦是喇叭花的青藤绕成,叫凡夫俗人不敢涉足。路径上的青白石片儿风霜雨渍、岁月留痕。几多班驳,几多云踪
∓ldquo;我这是身在何处?陆文景喁喁自问。
转身踅出卧室,却是灯火阑珊处。客厅的陈设更让她诧异。西式的壁炉、西式的挂毯虽在童话书中看过,如今亲历其境仍不免好奇。更让人吃惊的是正面墙壁上的镀金十字架、耶稣蒙难图,栩栩如生。文景怀着几分惊恐、几分肃敬,迎着那十字架走去。下面的读经台上正放着展开的一部书,是华语圣经。只见上面写道:《罗马书》∓ldquo;因信称义后所得的恩典:我们更以患难为荣,知道患难产生忍耐,忍耐产生毅力,毅力产生盼望;盼望是不会令人蒙羞的。因为,神藉着所赐给我们的圣灵,把他们的爱浇灌在我们的心里
这与文景往日所受的教育大相径庭!文景正看得出神,听得院里出现了脚步声。紧接着进来年近花甲的一对夫妇。男士西装革履、温文尔雅。女士的目光安静而祥和,衣着简洁而得体。他(她)们异口同声道:∓ldquo;感谢!陆姐妹的脸色好多了!
文景羞涩地低垂了头。她这才记起墓地里所发生的一切。当她哭晕了头又醒转过来时,就将吴长东给她带的一瓶晕车药全吞了下去。她咬破自己的食指在衣襟上写道:愿将此身捐儿童医院。∓ldquo;海纳自重四个字还没来得及写完,她的大脑就不听使唤,一阵阵发木,倒栽了下去。想到自己远渡重洋竟落得如此下场,文景不能自持。一颗颗泪珠,象一滴滴熔化了的铅液,涌满了双眼,收不住滚落下来。
∓ldquo;好了。好了。一切都过去了。那先生走上前来拍她的肩。∓ldquo;我们刚从儿童医院来,已经见到您可爱的女儿了。一切都朝着我们希望的发展。
∓ldquo;医生们对她好么?她知道妈妈在这里么?文景忙问。
∓ldquo;好。知道。那妻子一边翻箱倒柜找什么,一边说。∓ldquo;小孩子聪明得很,连比划带蒙,已经与欧亨利的助手能交谈了。
原来这位女士是给文景找衣服。她找出每一件衣服来,都要朝着文景的身体比一比。因为发福了的她比文景胖,她的一件件衣服于文景都不适,这使她脸上露出了难色。
∓ldquo;找找露茜的。那先生便提醒妻子。
果然,这女士从另一个卧室里找出一身深绿底子、浅绿竖条儿的毛料子套裙来,并给文景配了双棕色袜子、白色高跟儿皮鞋正适文景穿。
∓ldquo;漂亮极了!那先生道。∓ldquo;快走,咱不要让大家久等。
坐在汽车里,文景仍恍恍惚惚,如在梦境中一般。她想他(她)们一定是送她去医院,去见海纳。
∓ldquo;谢谢,谢谢你们救了我的命!文景道。事实上,她说这话仍有点儿言不由衷。对她来说,无论他(她)们怎样呵护,怎样给以现世的温暖,仍然难以排解她内心的凄凉和灵魂深处的孤独。美国灯火通明,千般富饶,没有一块土地她可以立锥,没有一片晴空让她展翅。相反,她的存在反倒是医生们救治纳儿的障碍!身为人母,怎么可以把女儿推给医院,自己毫不承担经济责任呢?
∓ldquo;不。您误会了。是欧亨利博士与他的助手找到您,把您送到我们家的。感谢!多亏他们救治还及时!那先生一边开车一边说。
∓ldquo;蒙的恩典,我们会度过一切难关。如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