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上,变成了个肉片子,后来连肉片子也消失得无影无踪,除了地上的一摊血,空留一件白衬衣,以及一副无框眼镜。
母亲就站在我身旁,她笑了笑,风便抚起了她的长发。
突然间,就在这阵风中,响起了咚咚的鼓点,白衬衣也随之舞动,挣扎着似乎要爬起。
我触电般后退了两步。
母亲在敲门,她说大寿星可不能睡懒觉。
我撩开被子,嗯了声,一到冬天供暖总是有些过头。
「嗯啥嗯,快起来!」我盯着天花板,没说话。
「又睡着了?快起来严林!」又是咚地一声响。
我起来时母亲已经出门了。
随便塞了点东西,陪奶奶聊了几句。
虽然这样说不妥,但恕我直言,我七八十岁的奶奶像个闭经期妇女那样表现得过于急躁。
电视里载歌载舞的,也不知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在屋里转了几圈后,奶奶突然说:「今儿个剧团休息,你妈也不在家歇会儿」说不好为什么,我猛然一凛,险些割着手。
找了个借口,骑车出了门。
路正中的雪消得一干二净,但人行道上依旧一片狼籍。
不可避免地,我和机动车们并肩同行,一路喇叭声不断,我也充耳不闻。
红星剧场果然大门紧锁,火红的条幅和对联都还在,宣传栏上贴着巨大的演出海报。
我也没心思细看,径直往办公楼而去。
楼里空荡荡的,一脚下去似乎都有回音。
我小心翼翼。
三楼铁闸门开着,走廊光滑干净,却有种迥异的光,像是库布里克电影里的镜头。
会议室、训练房、棋牌室,统统门庭紧闭,包括母亲的办公室。
但有声音,是的,微弱、粗砺,却实实在在地从办公室门缝里溜了出来。
毫不犹豫,我拧门而入。
当然,在此之前,出于礼貌,我飞速地敲了两下门。
愣在当场的同时,我看到沙发上坐着的仨人一起抬起头来。
一个老头,一个老太太,头发花白(尽管戴着帽子),眼浑浊,当他们看着我时,皮肤便似蝉蜕般要从脸上剥落下来。
还是母亲先开口了,她撩撩头发:「你咋来了?」说着她面向长沙发上的俩人,笑笑:「我儿子,正放假」屋里弥漫着股烟味。
据母亲说这俩人都是评剧界的老前辈,男的更是平海戏曲协会会长、省协会副会长。
不过磕烟袋的倒是他身旁的老太太,颤巍巍的,却一刻不停。
我坐着也不是,离开更不妥,只好笑笑跑一边玩了会儿电脑。
等送走这俩人,母亲让陪她买菜去。
原本我想拒绝,直接骑单车飚回去得了,但眼前的笑脸却让人难以说出个「不」字来。
一路上,包括进了菜市场,到了超市,我总共也没说几句话。
母亲问咋了,我能说什么呢,我说不咋。
「哟,」她白我一眼,「还真是大寿星,真牛气!」中午母亲忙活了个把钟头。
菜香弥漫间,我这再绷着脸也不合适,当母亲变戏法似地拎出个大蛋糕时,我只好笑了笑。
一家人的注视下,我甚至感到脸庞火辣辣的,似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眼眶里直打转。
「咦,这笑得有多难看!」奶奶直皱眉。
「都这样了还难看?」父亲搓搓手,嘿嘿直笑,「开吃开吃,饿坏了我!」母亲倒没说什么。
她浅绿色毛衣下的肢体玲珑窈窕,说不出有多美。
直到切了蛋糕,她才揪揪我的耳朵:「嘿嘿嘿,咋回事儿今儿个,你瞅瞅你那驴脸,这都又长大一岁了,当寿星还心烦呢!」我也不愿意心烦啊。
晚上请呆逼们喝酒,不得不喝,因为邪门的出生日期,这几乎成了过年的传统。
打饭店出来,直奔KTV,我倒是想搓麻将,但大家说:「时候尚早!」瞎逼胡闹中,母亲来电话催我回去,我说了声好,就挂了电话。
大概有个三四十分钟,她又打了过来,我躲到依旧嘈杂的走廊上说:「你烦不烦!」母亲没说话,好一会儿我才发现她已挂了电话。
在呆逼们的怨声载道中,我打的回了家。
父亲睡了去,母亲从卧室走了出来,见了我也没几句话,态度不冷不热。
我想说点什么,却不得不冲向了卫生间。
母亲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最后说:「让你喝,喝吧」躺床上再睁开眼,已是凌晨三点。
我出去喝了点水,便再也睡不着,犹豫半晌,又操上移动硬盘,溜进了书房。
开机后,我直接打开最后一个文件夹,研究了会文档。
都是些合同,借贷合同、建筑工程合同、招标合同、合作开发合同等等,类型还真不少。
签署人有陈建军(不得不承认,他的字是真漂亮),有牛秀琴(她的字比明星更像明星),还有其他的也不知道什么人,合同条款嘛,除了语法上的一些小问题,我也没瞧出什么端倪。
呆坐一阵,反反复复又看了十来分钟,我终于还是点开了第一个文件夹。
我想知道母亲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咬咬牙,近乎怀着一种侥幸心理,我随意点开了一个视频,文件名是m-DV-dcr-plk-20020509013。
洗面台,镜子,黑蕾丝衣角。
这个视频显然己粗略浏览过。
但我并没有快进。
这地方多半是陈建军的办公室。
镜头在木门那儿停了几十秒,牛秀琴不得不又敲了敲门,她甚至喊了声陈书记。
「进来!」洪亮的嗓音总算传来——圣旨一般,于是门开了。
十几平米的隔间,应该是秘书室,但这会儿并没有人。
至少没人跟牛秀琴打招呼。
又开了一道门,几声平稳的脚步声,白衬衣朝镜头扑面而来。
「老牛啊老牛,你看看你,还敲啥门!」「哪能不守规矩?我是那不守规矩的人吗?」牛秀琴切了一声。
「小刘不在,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叫我老陈,现在倒守起规矩来了!」陈建军大笑,隆隆隆的。
牛秀琴也笑笑,镜头一低,她似乎坐了下来。
「这小刘不在啊,我得亲自泡茶」一阵殷勤的脚步声,穿着西装裤的腿打镜头前过了两次。
很快,白衬衣,以及那张扬着法令纹的脸便在镜头前一晃。
「牛主任慢用」他说。
一旁有人笑了笑。
女声。
牛秀琴也笑,她似是掀开盖子扇了扇,夸张地啊了声:「真香!」片刻,镜头颠了颠,她又补充道:「也多亏了我这外甥女,咱也能享受享受陈书记泡茶的待遇!」「说啥呢」一旁的女人似乎给了她一拳。
大家都笑了起来。
我情不自禁地吸了吸鼻子。
「那个啥,牛主任啥时候想喝茶了,随时欢迎」「那敢情好」「工资暂扣一半」「好你个老陈!」镜头羊癫风般的颠动中,笑声更加热烈了。
「你不上个卫生间?也体验下领导楼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