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在飘,他也跟着晃荡起双腿,还扬起手看了看左撇子。
手臂上的些许茸毛已经立起来了,暂新而蓬勃,他就又看了看自己这拳头——同手臂一样,拳头上也泛着层层小麦色,浸着潮气。
兴许是斜睨时余光瞥到了云丽,左手支在炕沿时,手就被她压了上来。
一片柔软中,心里却有些发空——其实他也知道为何发空——脑子里幻化着幼年以及少年时所经历的零星场景片段,拼接的过程又想起二哥结婚时姑姑提起的内段往事。
黑白色组成的画面在脑海中不断翻涌,几乎和球场上的追逐异曲同工。
彼时心里所想,妈要是看到这狼狈相肯定又该数落我了。
现在呢?都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说得好听,一百年的变化谁又知道。
院子里锣鼓喧天,知道献唱的是县文工团的,不知道的却是,演唱的曲目里竟有《梦回唐朝》。
就回头这工夫,窗外跟着了魔似的,在颤抖着。
然而没等书香完全转过身子,忽地又顿住了。
「跟我嫂子还说呢,要给你唱一出。」
扭脸间,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头乌发,就只这么一闪,他歘地一下就把内只小手又抓了回来。
「你看……」
似是被歌手全情投入所感染,每个人脸上都带起了笑。
很快,奶奶的喊声也传进了书香的耳朵里,「跟云丽忙里忙外的,妈哪舍得,要唱也是妈唱。」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同样很快,外面也响起了主持人的声音——她说过瘾不,四下里随之一片嚎叫,她又说接下来由谁谁谁给大家奉献一曲《祈祷》,随后一男一女就唱起了《祈祷》。
灵秀往西扫了一眼,抖了两下腿。
「妈——」
清冽的混唱间歇,书香咧了咧嘴,手虽松开,脑袋却耷拉下来,与此同时,他也被灵秀拱了一下,「咋了?」
乌黑的秀发垂在腿上,映入眼帘的脸蛋似海棠花开,然而转瞬又拧眉而视起来,「要干嘛呀香儿?」
如梦境重演,又似汩汩泉水注入心田,书香张了张嘴,一时间嗓子眼被卡住,说不出话。
「咋了这是?」
洪亮的声音就来自对面,不过没等书香作出思考或者把脸仰起来,左手就又给娘娘抓住了。
「能咋?不就是气不顺给我嘟噜脸蛋子看吗。」
来自东侧的声音饱满,语调清澈,听起来似乎不像生气样儿,却又说不清道不明,「打吃饭到现在就一声不吭。」
「不吭就不吭,说了归其,还不是妈亲。」
左手被捏了捏,奶声奶气的话也是令人脸红心跳,更脸红心跳的还在后面——妈说他:「多大了还靠人儿?不臊得慌?」
阵阵香风在歌声和笑声中荡漾起来,充斥耳畔时,同样嚅软的声音自西向东也在这个时候渗透过来:「多大不也是孩子吗,到了该哭该笑的岁数,还不让发泄?」
月光当头泻下来,窗外的世界跟锅里的粥似的,歌声掌声欢呼雀跃声,就热闹而言,跟过年别无二致,甚至更胜一筹。
他们也在发泄,颠起脚尖或吼或吹哨,就跟打了鸡血似的,然而不管台上台下,也不管你是脸大脸小是哭还是笑,此刻注定都会大汗淋漓——自然,书香也不例外。
「劲儿比我大,个头儿也比我高,敢不让吗我?急了还不把我掐巴了?」
几乎瞬间,他就想到了内个倾盆大雨的早上。
「就这轴劲儿,啊?随谁啊这是?」
稀罕的味道就是在这咯咯咯中携裹而来,又在这夏日里的晚风中被他吸进鼻子里,是故,吸着吸着他就着了魔。
兴之所至,李萍笑着问唱哪出。
灵秀提议说玉堂春,「女起解也行,要不昆曲也成。」
这么一说,正合李萍心思。
「那妈就试试?来段女起解?」
她嘴上说试试,就清了清嗓,一声「来」
后,随之打起拍子。
不约而同,灵秀和云丽扬起手来也跟着打起拍子。
「苏三离了洪洞县,将是来在大街前。」
意想不到的是,六十多岁的人亮起嗓子竟不输年轻人,圆润平滑起落有致不说,在外界干扰下吐字竟也还能如此清晰。
或许是因为喝了酒吧,唱了两句之后,李萍还拉起了灵秀的手示意,灵秀就朝云丽递了个眼儿,随后就跟着唱了
起来:「哪一位去往南京转,与我那三郎把信传。」
嘹亮的水嗓儿清脆柔美,像是在娓娓倾诉,又像是在重温逝去的内些美好时光,尤其是那扬起来的兰花指,舒醉了夏晚,也让某人沉浸其内无法自拔。
书香确实有些无法自拔,也正听得如痴如醉,然而调儿却忽地一下变了。
「想着你的心我想着你的脸,想捧在胸口能放就不放——」
意识到被干扰后灵秀就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还边连连摆手说「串了串了」,然而手却没收回来,一扬一转搂过时,书香眼前的瓦蓝色就都成了海棠色,沁香扑鼻,「都你搅合的。」
(手-机-看-小-说;.)
饭后西屋又开始热火朝天起来,桌子上码了不知多少票子,他们轮胳膊卷袖子,眼睛瞪得熘圆,如临大敌似的。
院子里也热火朝天,他们脸上擦着粉,霓虹灯下,身上又打了层发蜡,虽听不清嘴里说的是啥,但有别于西屋里的一脸严肃,他们脸上则都带着笑。
也难怪,往常都只是在老槐树底下耍嘴皮子,今儿这场面就跟去夜总会似的,不说一年赶不上一次也差不多,还不可劲儿折腾。
书香也想折腾,不过一圈下来却只是把狗抱了进来。
灵秀说你这就是疑心病闹的。
「心眼怎这么小内?啊?」
她脸一板,腾出手来就掐在儿子的胳膊上,「老实给我家待着,哪也不许去。」
就这一下书香嘴就咧开了。
「唉——」,他脸跟嘬瘪子了似的,也夹起胳膊,「轻点,妈你轻点。」
跟着倒霉的是他怀里的俩狗子,还没弄明白怎回事就给挤的呜呜直叫。
「轻点?放下笤帚又改扫帚,你怎不提笼架鸟介呢?」
她笑眯眯地看着儿子,「叫你不知道干净。」
光这点,不说妈有洁癖也八九不离十,但刚逃过一劫,打死他也不敢跟灵秀这么说。
丢下狗,他胡撸两下胳膊,瞥着灵秀问说我睡哪,言下之意家里也没地方,「不算焕章跟保国,不还有大鹏呢吗。」
「别问我,爱睡哪睡哪。」
就在他正要回嘴说点什么时,云丽也正出来。
瞅见这一幕时,她忍不住笑出声来:「还跟娘娘去东头得了。」
边说边笑边往前走,凑到灵秀近前时,一把挎住他胳膊,「你说好不好?」
曲声悠扬,香槟色的裙子也跃跃欲试。
一起飘动的还有眼前的粉红色,但书香不敢多看。
他瞥着云丽,也许是不置可否,可能也是没来得及说,灵秀这边已经把话接了过去:「我看,给你娘娘当儿子得了。」
心境才刚和缓,这下又给书香弄得